今晚私下和老爷子商讨的所有事,朱怀都在一旁的札子上记录下来,这些事祖孙两商讨完毕,并不是就可以一笔带过的。
很多很多事,都需要统治者找到问题,然后在召集各部堂高官大小朝会去商议。
治国一直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况且就算商议完毕,在这个通讯交通并不发达的封建社会,到具体实施,依旧会耗费很长一段时间。
朱元璋看着朱怀认真记录的样子,欣慰的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中!”
朱怀腼腆笑了笑,记录完毕后,复又对朱元璋道:“皇爷爷,还有一事,我看五军都督府给出的意见依旧是让吴桢和蓝破虏加强南疆防御,便没了下文。”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朱元璋点点头,道:“不是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不愿意发虎符让南疆海域剿匪。”
“兵部那边认为没必要。”
“南疆出海剿匪,需要兵部给予拨付一定的兵器物资,兵部将所有兵戟物资都预备给了北疆,他们不想在南疆花钱。”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们依旧不认为南疆会出岔子,除非南海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
朱元璋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怀一眼,道:“快到年底了,等着洪武二十五年财政报告出来,且看看交趾究竟如何,如果交趾真会给国朝带09来大批量利益和财政,那时你再看看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会不会上疏出兵?”
“各部堂衙门都有自己的考量,交趾都司出海剿匪,牵扯的不仅是兵部的预算,还需要研究作战方针,保证出兵必胜的结果!若是贸然轻率的出兵,万一出了岔子,我大国上邦,可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很多保守派,再没有足够理由劝服他们的时候,他们愿意出兵么?自然是不愿意的。”
朱怀哦了一声,道:“皇爷爷说的有道理,不过孙儿认为咱不能如此被动,还需要主动一些,未必一定要是军事上的打击。”
“哦?”
朱元璋好奇的看着朱怀,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朱怀嘴角微微一咧,道:“让礼部交国书给三佛齐和吕宋诸国,禁止其藏纳南海盗贼。可以更让礼部措辞严厉一些,若是发现,则公然违背大明律法,则与整个大明君臣子民为敌,后果自负。”
朱元璋微微眯着眼:“你在布局?为以后收拾南海诸岛打基础?”
朱怀笑着道:“爷爷说的没错。”
“南海的海盗依附的淡水岛屿和国家,就那么几个,这些国家之所以藏着海盗,是不想耗费太多国力与其为敌,或严重点说,是与其开战。”
“而且因为海盗的存在,他们国家的经济能力,会被海盗带动起来。”
“他们算盘打的好,一方面不必与海盗为敌,一方面还能坐吃海盗带给他们的红利。”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朱元璋摸着下巴,缓缓点头,严重露出认同之色。
朱怀继续道:“南海的海盗,许多都是从福建、广州一带出海的,那里的港口市舶司都被关了,所以他们得不到利益。”
“一方面他们可以出海走私,获取大额利益,另一方面,他们更需要切断交趾市舶司和交趾港海面上的客商。”
“因为大明的官营货物,比走私便宜,所以南海的海盗一定不会让交趾市舶司安稳,在南海制造动荡,从而让海外商人不敢入港,这是他们的目的。”
“这些海盗则大都是福建广州的汉人,因此,孙儿建议再让刑部和都察院下一道国书,凡查福广之地,有民为盗者,剥夺其科举、经商、务农等权柄,刑上其三代,以为威慑。”
朱元璋听的频频点头,道:“大孙,你这两条建议倒真是可行。成,你再记录上,此事也需商讨。”
“好!”
朱怀继续在札子上记录。
今夜有些漫长,爷孙谈论政事,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
每一桩重大的国事,都需要小心谨慎的商讨,然后综合各方面意见,最终确定无疏漏之后,才会下发。
大明是礼仪之邦,下的每一国策和圣旨,都要慎之又慎。
我们一直是个知礼知耻之邦,对外无论什么事,都不能丢了大国的国体。
今晚朱怀并没有着手批新奏疏,等几封压下来的奏疏批完之后,已经到了午夜。
朱怀已经困的不成样子,朱元璋也哈气连连。
“爷爷,我给你打一壶热水来烫烫脚吧。”
朱元璋摇头道:“不必啦,你也早些回去,今天才回来,从早晨忙碌到现在都没有停歇过,回去好好睡个安稳觉,明天咱会组织一场小朝会,将婚期以及今晚商讨的事具现。”
“还有你说的永不加赋,也得综合考虑一番。”
“明天还有更繁重的国事要商讨,今晚别太晚了。”
朱怀点点头:“好!既如此,那孙儿就先回去啦?”
“去吧。”朱元璋道,“咱让奴婢们忙活了。”
“好!”
……
皇宫的道路彻底明亮起来,宫闱内部也被朱元璋稍稍改变了一番。
以前舍不得花钱的老爷子,现在在皇宫的各主干道上都挂上了灯笼,就是为了保证深宫的安全。
时常还会有许多巡查的殿前司兵马,也在皇宫游荡开来。
经此一变,老爷子不惜从内帑咬牙花了一笔钱,用于深宫安全的保卫。
制度都是在一点点查缺补漏中不断完善的。
朱怀裹着风衣,撑着油纸伞走在皇宫道路内。
他自没有让太监给自己撑伞,身旁也没有太监跟随伺候。
很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喜欢独自行走,便与思考。
出去的这几日,让朱怀看到了苏杭手工业的繁华,飞梭似乎也能应用在交趾。
如果江南的纺织业能大面积搬运到交趾,定能让交趾的经济再提高一程。
如何能将江南的手工业引流到交趾,这却是一个问题。
一切的一切,还是要等到洪武二十五年的财政报告出来之后,才能决断。
朱怀不是不知道,朝廷的许多官吏,都不是独立存在的,他们背后都依附着许多商业。
只要交趾的洪武二十五年财政报告出来,只要有利可图,一定会吸引到官吏的注意力。
他们注意到了,就会自发派商贾去交趾试路,尝到甜头之后,一定会有无数人愿意去交趾寻找黄金。
那时候在将沉重的江南人口迁徙到交趾,就会顺理成章,也不会有那么多困难。
事情都要一步一步走,和大士绅大官僚的斗争,不能一味用强,他们趋利,那就诱之以利,顺势引导。
等朱怀回到清宁宫,思维也开朗了不少。
清宁宫已经焕然一新,太监宫女的人数比以前更多了,这是老爷子失而复得之后的极尽恩宠。
朱963怀先叫东宫内帑太监带着账簿去端敬殿。
小太监恭敬的弯腰站在朱怀身旁。
朱怀掀开东宫内帑,扫视一眼之后,情况并不乐观。
白银:八千六百两
棉服:一百二十套
棉布:一千六百匹
黄金:一千三百两
炭火柴薪:三千二百斤
米、面:各一千三百石
肉(鸡鸭鱼驴兔等各禽):若干
珠宝(翡翠、玉石、珊瑚、珍珠、玛瑙):若干
除此之外,还有绿菜、窖冰、酒水等若干。
总而言之,东宫的内帑很寒酸,想来老爷子的皇宫内帑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怀蹙眉盯着册子看了一会,便将册子扔给小太监,道:“去叫两名廖侍卫过来。”
小太监忙是离去。
没多时廖家兄弟急促走来。
“卑职参见殿下。”
朱怀摆手:“不必客气,都起来。”
朱怀敲了敲案牍,忽然道:“之前我本想给予你们升迁,但人事任免,我需要动关系,而且以你们的意思,也并不想离开。”
“这样——”
言语一变,朱怀道:“赏廖镛、廖钺兄弟,珍珠一对、玛瑙各一个;米十石,面五十斤,油三十斤;金三两,银各百两,腊肉六十斤……”
听着朱怀一连串的赏赐,廖家兄弟忽的愣住了,脸色一变,道:“殿下,无功不受禄,卑职惶恐!”
朱怀摆手:“毋需客气,我说过不会让你们吃亏,赏赐都且不多,也符合礼法规矩,不许推辞。”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眼神动容,带着深深的感激之色,单膝跪地行军礼道:“卑职谢殿下恩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