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兄弟感激涕零的离去,两兄弟从没奢望朱怀能给予这么丰厚的赏赐。
他们对朱怀的忠,只是看中了朱怀这个人,人品、心性、魄力;退一万步说,朱怀是他们的主子,他们有责任有义务,从未想过回报。
当看到这么丰厚的奖赏之后,两兄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感激朱怀,出去的时候依旧有些踩着棉花一般。
一夜无眠,翌日一早,阴沉的天空依旧断断续续飘着雪花。
应天城一片银装素裹。
今日无朔望朝参的大朝会,才四更天,洪武门外就有十几名部堂高官在此排列等候。
文臣有詹徽领衔的六部,国子监孔讷领衔的大儒,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武将则是,五军都督府等各军都指挥使。
文武百官站在洪武门外,左右则都是府上奴仆撑着伞。
众人将手缩在宽大厚厚的棉袍袖笼内,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皆都在等着中宫的召见。
不知过了多久,高耸古朴的洪武门,缓缓被守门军兵打开。
这时无论余雪天气,撑伞的奴仆们都要老实在一旁候着,自家老爷们则要亲自撑伞朝皇宫走去。
今日的小朝会设在谨身殿。
朱怀早早就四更天就过来了,外面天色依旧漆黑一片,又因雨雪天气,则更显几分黑暗。
谨慎点内点着二十余盏的蜡烛铜灯,将这里照耀的如同白昼。
朱怀和老爷子简单吃了早餐之后,便早早在此等候。
朱元璋坐在龙位上,朱怀则坐在他一旁的小马札上。
爷孙二人才随意聊了一会儿,吕芳便端庄的走进来,沉稳的道:“启奏皇上,诸臣工列队在外,祈求觐见。”
纵观整个大明的朝会,最常态的并不是朔望朝参的大朝会,而是这种部堂高官齐聚的小朝会。
大明中枢的运转,也就和今日一样。
皇帝也并不需要穿通天冠服,而是穿着居家的朱紫袍子。
“宣。”
朱元璋淡淡开口。
少顷,文武两列的部堂高官便整齐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伸手:“诸卿毋需多礼。”
众人方才抬头,便看到坐在朱元璋旁边小马札上的朱怀。
詹徽几人微微一愕,随即眼中充斥几分笑意,暗暗点点头。
平安、蓝玉等武将则掩饰不住多了几分笑容。
前些日子朱怀的离开,最焦心的还是他们武将们,这些都是朱怀的直属嫡系,一旦朱怀出了一点问题,他们的命运堪忧。
尽管朱怀回来了,但他们依旧心里不安,怕这次的经历,会让祖孙产生隔阂。
现在看到爷孙二人和好如初,他们自然将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朱元璋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便缓缓地道:“今日宣诸卿来,实有事要商踱。”
“设在如此早的时间,咱是觉得今天时间未必够用。”
众人面色一肃,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之色。
朱元璋也没有啰嗦寒暄,直接开口对朱怀道:“大孙,你来说说。”
众臣一愣,不过也只是一愣,很快便恢复如常。
朱怀手里拿着札子,先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到群臣之前,对朱元璋行了一礼,侧站在台阶下,半边脸对着朱元璋,半边脸对着群臣。
这些站礼,朱怀早就熟稔。
他对朱元璋道:“那皇祖父,孙臣就开始议事了。”
朱元璋微微点头。
朱怀这才开口道:“洪武二十五年对大明来说算是多事之秋,东南倭寇屡犯皇明东南沿海,北疆瓦剌部落对大同、固原等地多次用兵,鞑靼则无数次叩关辽东,索性国朝在北疆、东南战事上,皆予以强硬回击,国朝胜多败少,但却凭添伤亡。”
“山东等地白莲为患,山西又遭了大地震,两河发水,河南雪灾,湖广缺粮……”
朱怀大抵将洪武二十五年的情况总结了一下,众老持之臣听的无不纷纷点头。
“皇明在这一年过的并不顺心,无论如何,洪武二十五年已经快要走到头了,赖于皇祖父如天子德,大明在二十五个春秋内,依旧稳步攀升,自然,也多亏诸臣之功,孤代皇祖父谢诸臣倾心治国。”
众人忙回道:“此臣之本分也!”
朱怀几句四平八稳的话,就给廷议定下调子,众人无论文武还是大儒,无不暗暗点头。
这里面如孔讷等人,或和朱怀有些过节,但他们不得不承认,朱怀确实有人君之像。
虽然皇城宫变之后,朱怀出宫数日,但这次回来,他似乎变的更加沉稳,应付朝事越来越游刃有余,越来越自信。
朱怀自然不知道群臣内心各有想法,点点头,继续道:“前些日子,朝廷审批了一封折子,折子现在已经送去了北平府,恢复了北平府的俸禄和军费,从三十万两的白银,拔高到四十五万两,此事诸位有什么看法?”
百官之首,吏部尚书詹徽当任不让的走了出来,面色不是太好,道:“此臣之失察也。”
虽然篓子是朱允炆捅出来的,但朱怀却并没有在廷议上说一点朱允炆的坏话。
朱允炆代表朝廷,折子下去了,那就是朝廷的态度。
朱怀若是抨击朱允炆,非但显得小家子气,还会自侮了朝廷。
其实群臣心里都明白前些日子的折子是谁批的,两相比较之下,他们对朱怀沉稳的格局更是满意。
詹徽自是精通官场之道,朝廷的失察,这责任自然不能让朝廷担,做臣子的,就是给朝廷背锅的。
“微臣以为,既北平府恢复了例制,其余藩王封地,也不能瞒着不说,事情迟早会被散开,为今之计,只能将各地方藩王俸禄军费恢复如初。”
傅友文跟着道:“河南雪灾,湖广缺粮,黄河淮河大水,数省受波及,东南御倭,北疆出兵,修葺长城,修建道路,哪里都需要钱。”
“户部好容易将预算给节约到一定程度,现在一个折子下去,户部要恢复如常,哪有这么多钱?”
“臣不同意!”
傅友文有自己的考虑,他担的是大明这个家的柴米油盐,上面没钱了就问他要,责任全在他,现在国库本来就捉襟见肘,以后万一出了点事,户部拨不出钱,谁想攻讦自己这个户部左侍郎,还不是轻轻松松?
站着说话,谁都不腰疼,若是各地方都恢复如常,户部要多拨出去最少一百万两,这些钱他怎么拿出来?
詹徽沉声道:“傅大人你不同意,本官也晓得你在考虑什么,无非一部之利弊要强于一国之利弊,而今皇爷将折子发下去,若是厚此薄彼,朝廷的威信何在?天下谁还敢信服朝廷呢?”
傅友文反驳道:“本官并没有一部之利弊强于一国之利弊,詹大人你说话轻巧,因为你不在户部,他日我户部拨不出款来,你吏部要不要写个保证书?保证你给本官钱财?”
两人都是实干之吏,若是换个和稀泥的,直接会将皮球推给朱元璋和朱怀。
但他们没有,也因为没有,朱怀才觉得欣慰,因为大明需要这样的朝廷中枢。
“傅大人考虑的也不无道理。”沉默片刻,朱怀开口,众臣顿时缄默。
傅友文则脸上露出一副被理解的释然。
话音一变,朱怀又道:“詹大人所忧虑也甚是有道理。”
众人都在等着朱怀下决断。
如此要事上下决断,才是体现一名合格君主的能力的时刻。
朱怀沉默一下,沉声道:“此事都说有理,詹部堂,你说说,该怎么平衡允。”
诸臣一愣。
朱元璋眼中忽然露出一抹浓烈的笑意。
臭小子!咱教你的本事,果然没白学!
做臣子的不给君上分忧,什么事都让皇帝决断,那皇帝要你们何用?
今天朱怀就在给群臣定个调子,这时众人才知道,这年轻的皇孙,真的开始霸凌大明中枢了!
真的开始一览无余的展现出老爷子教他的所有御下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