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小朝会事关重大。
实际从洪武二十五年十二月初，各部堂衙门大小官吏就开始准备这次朝会的相关资料。
这次小朝会，一定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一次。
只不过因为朱怀的婚事存在，冲淡了这次小朝会的紧张感。
朱怀依旧站在老位置，环顾众人，片刻后才开口，道：“吏部乃百官之首，詹部堂，你先说说罢。”
到永乐中期之前，吏部一直是百官之首。
只不过内阁设立之后，礼部替代了吏部。
因为有不成文规定，非翰林不入礼部，非礼部不入阁。
事实上明朝许多阁臣，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而翰林院都会在礼部历练。
故而礼部的重要性越发凸出。
但现在，吏部依旧是百官之首位。
詹徽手持札子出列，字正腔圆的开口道：“那老夫斗胆，先说一说洪武二十五年吏部的总体情况。”
“截止到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天下人口凡一千二百六十三万又八百九十户，合计人丁三千九百二十万又六千四百三。”
“比较于洪武二十四年，今岁一年内，人口增为三千六百户，人丁……”
詹徽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人丁却减少一万九千八百三十人。”
为什么年底小朝会如此重要，每一个数据，都能直观的反应出一些问题。
譬如现在，吏部给的统计户在增加，可人丁却在减少。
倒不是因为统计出错，实在是因为有一部分人丁流失到士绅门下被隐匿隐藏了。
实际被隐藏的人丁，应该是远远高于这么多的。
国家户部人口统计，也只能统计大概，准确的数据依旧给不出来。
不过朝廷高层包括执政者，只需要这些大概数据就能看出问题。
众人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詹徽。
詹徽则继续道：“其中人口分布直隶四百三十万，浙江二百八十万……”
每个趋于的人口分布有很大的区别，其中直隶应天高居第一，浙江是江南政治人文中心，手工农各业都高度发达，自然吸引很大一批人过去。
相较于人口较少的则是云南、贵州。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交趾布政司正在虹吸云贵人口，短短一年时间内，交趾的人口对比云贵实现反超。
当众人包括朱怀和朱元璋在内，听到交趾人口对比云贵实现反超，都不自觉的瞪大眼睛，表情皆有些惊讶。
詹徽则继续给出统计数据，其中比较有用的便是全国人口识字率。
全国凡三千万人口，总体识字率不过一个点，换句话说，全国人口，仅只有三十万识字。
文化教育依旧是大明现在亟需加强的大方针。
同时，詹徽领衔的吏部，还对人口的年龄段进行划分，因为明朝的医疗技术还不算发达，死亡率很高，出生率却低的发指，不过总体来说，大明还是青壮占据极大的比例。
虽然朝廷劝课农桑鼓励生育，但生育率依旧累年抵减，朝廷不知做了多少工作，效果甚为。
吏部做了不少工作，从这一份份硕果累累的成果来看，吏部作为大明中枢，百官之首，其部堂内大部分官吏都是实干派。
不过当人丁减少和出生率降低两事被说出来之后，六部部堂不免又一次想到了朱怀的‘滋生人口，永不加赋’的政策。
如果真将此项政策推举下去，非但流民问题可以稳定，出生率和人口也会在第一时间激增。
国家层面自然考虑的比较深远，目前来说，大明的青壮充足，可如果长久下去呢？事关国家兴衰的百年大计，不可不防。
吏部的汇报，在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全部汇报完毕。
朱怀并没有一味的听着，很多时候，都是一边在倾听，一边拿着札子和笔在记录。
看到朱怀这副模样，群臣都有些惭愧。
人家是大明未来的储君，对待这些事都如此认真，自己是辅佐新君的，却站着入老僧入定，未免有些不像话。
“启奏皇上，启奏殿下，臣之吏部汇报完毕。”
詹徽想退出班列，朱怀叫住詹徽，道：“詹大人，新生人口降低，人丁被隐藏，原因我们上次也说过，于你看来，当如何解决？人口兴衰，事关国朝未来数百年大事，若是国朝没有新生人口来源，国家会衰竭，此事不可不防。”
詹徽愣住了，硬着头皮道：“臣……回动员吏部堂官，鼓励人口生育。”
朱怀盯着詹徽：“若鼓励无果呢？”
实际这些年，吏部都在做这个事，确实没有效果，也索性是朱怀再问，要是老爷子，恐怕现在就张口大骂了。
“这……”
詹徽一时间有些说不上话来。
朱怀没有继续逼迫詹徽，道：“詹大人入班列罢，刑部杨大人接着说说。”
杨靖点头，走出班列，拱手道：“臣失礼，便就不说客套话了。”
“截止洪武二十五年冬十月，全国大案要案三百六十起，各地按察使司办案一万三千六百起……”
犯罪率可直观体现一地之教化和治安。
江南一带的犯罪率比较低，但是到了北疆就渐渐高起来，尤其到了云贵广等地，犯罪率更是攀高。
同样诡异的是，交趾地处云贵广之南，但犯罪率却和东南福浙持平，低的令人发指。
等杨靖自己说出来之后，他都怀疑自己看错了，眼睛瞪大一些，发现统计并没有出错。
“交趾与云贵广接壤，为何犯罪率却如此低？”朱元璋蹙眉。
杨靖思考片刻，道：“回皇上，礼仪教育的开化，言传身教的法律意识，都可致地方百姓识法而畏法。”
“所以，这个……”
杨靖迟疑一下，说出了自己都认为天方夜谭的结论，道：“应当是交趾一带，教化的成果比较显著。”
越是蛮化的地方，犯罪率越高，因为许多人不懂法，律法的约束力就低，出了问题，总会暴力解决，却不懂的后果。
所以云广和土司搭界，在古代，云贵广可谓实打实的不毛之地，许多官吏被贬官左迁，都是迁到这里。
沿途山高路远，匪寇蛮夷不断，又加之当地经济不发达，很多官员贬到这里，适应不了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死亡。
明初对云贵的建设投入很少，又加之地处西南，皆都土司，大小纷乱不断，所以那里极度不发达。
地方恶霸层出不穷，官府的威慑力竟不如地方劣绅豪户。
百姓长期处于被严重压迫的水深火热之地，穷人丝毫人权没有，甚至官府沦落和当地少数土司沆瀣一气。
云贵广迟早要治，只不过朱怀现在还没那么多精力。
朱元璋好奇的点点头，咂摸咂摸嘴道：“交趾……人文教育居然这么鼎盛了么？”
他心里打了个问号，看了朱怀一眼。
朱怀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虽然他长和解缙书信往来，但具体治理细节，他不是很清楚。
这一场小朝会，比上次议政来的时间更加久。
才两个部堂衙门汇报完毕工作已经到了正午。
朱元璋按制对群臣开恩，又让尚膳监准备午膳，自己则在朱怀的搀扶下来到谨身殿侧殿。
“大孙，这交趾不简单呐！”
朱元璋深深看了一眼朱怀运。
说实在的，这才两个部堂衙门的回报，却已经给朱元璋带来了两次惊喜。
吏部的人口统计，交趾实现反超；刑部的犯罪率，交趾低到和江南持平。
“这个解缙，有点本事！你挑中的人，果然不错！”
朱元璋笑笑，“真令咱眼前一亮！”
“不过……”朱元璋看了朱怀一眼，笑容满面的道：“是你小子带的队伍好！恐怕外面几个部堂高官，现在都在倒吸凉气了罢！”
朱怀腼腆笑笑，道：“皇爷爷过誉了。”
“呵，一会儿咱听听，还有多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