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腊月二十七到除夕这三天时间，朱怀一直在调养身子。
偶尔想看看六部的年终汇总，却总会被檀儿叽叽咋咋的给耽搁。
朱怀其实知道檀儿的意思。
老爷子郑重说过，不许朱怀在这些日子看政书，要好好养着身体。
檀儿也知道不能继续让朱怀操心国事，但她又不敢直接劝说朱怀，总会想尽办法的让朱怀远离政书。
这丫头心思变的越来越细腻。
朱怀也只能一笑而过，顺从檀儿。
这几天闲着无聊，朱怀只能捯饬一些小玩意，玻璃的技艺朱怀已经熟稔于心，上次给老爷子冶炼出老花镜后，这技艺就被朱怀写了出来。
恰好趁着这几天，也让东宫的下人们闲来无事去冶炼。
除了玻璃之外，朱怀又在这几天内研究出了有色烟花，以及能捏在手里的小烟火棒。
这三天时间，朱怀也出宫过一次，去找了一次徐妙锦，在徐妙锦那边过一夜之后，第二天才回来。
同样的，也是在这三天之内，锦衣卫那边给了朱怀消息。
关于宁沐雯的消息，他们依旧没有打探到。
自朱怀回宫之后，也让何广义发动各地锦衣卫的力量去找宁沐雯。
这种事，朱怀也没瞒着老爷子，老爷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初宁沐雯不辞而别，朱怀也想过去找她。
可恰如宁沐雯在信中说的那样，只543要她不想让朱怀找到，朱怀就一定找不到。
今天腊月三十，晚上便是除夕。
清晨，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朱怀躺在院落摇椅上前后晃着。
抛开了繁杂的政事，这几天白天要么挺尸，要么喝药，要么就晒太阳，咸鱼到了极点。
朱怀也将脑袋放空，尽量不去想洪武二十六年的政事。
中午的时候，老爷子掐着饭点走来。
这几天老爷子时常会来，只不过一般都是中午才过来，却也不知道老爷子在忙着什么。
檀儿亲手炒了几样小菜，祖孙三人围在院落内石桌上惬意的吃了起来。
“晚上去后宫。”
朱元璋笑着道：“孙媳妇儿也去。”
“啊？”
朱怀有些不解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白了一眼朱怀，没好气的道：“傻小子！去年就答应你一家团圆了，咱这家口子可不小，后宫都是咱的家。”
“今晚除夕，咱把后宫嫔妃和皇子们都叫上。”
朱怀幡然醒悟，这才尴尬的道：“额……我当咱现在就一家子人呐。”
朱元璋一脸无语：“你三弟不是人啦？话说回来，老三呢？”
朱怀眉宇一挑，老爷子瞬间懂了。
“这小子，在军中待了一些时间，雀儿就把持不住，得，不提他，随他罢。”
午饭吃完，赵檀儿给朱怀和朱元璋泡了两壶清茶。
“这几天身子有没有感觉什么不妥？”
朱怀忙是摇头，道：“爷爷，孙儿真的好多了，前些日子当真疲惫过头了，孙儿承认；这段时间孙儿不太操心其他事，早睡早起，身体已经完全没大碍啦！”
说着，朱怀还拍了拍自己胸口。
朱元璋拉着他的手：“成了，莫逞能，身子没大碍是好事，咱开心。”
老爷子沉默一下，看着朱怀，冷不丁的道：“你说咱想要控制外臣，除了咱自己直接出手，还有啥办法？”
朱怀一愣，闻言也陷入沉思。
老爷子这话中有话啊。
朱怀不解的看着朱元璋，轻声询问道：“爷爷，什么意思？”
朱元璋想了想，道：“还记得上次咱爷孙在中秋出去的时候，遇到那个叫黄淮的举子么？”
朱怀点头，然后猛地一颤，道：“爷爷你的意思，要在外廷专门组建一批殿阁班子？”
朱元璋轻声嗯了一声，目光有些沉思：“自从你病了之后，这三天咱一直在琢磨这事，咱自己亲自批奏疏，每天都要批到深夜，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什么，那时候干劲十足。”
“现在老了，实在没精力了，你帮着咱分担，依旧会批到深夜。”
“年轻人作息不规律，很容易出问题，这时候咱在明白一个问题，为啥赵宋和李唐甚至前朝各种人都需要宰相辅政。”
“因为他们可以给皇帝分担不少压力。”
朱怀心跳的越来越厉害！
果然，当初给老爷子心里种下的种子，经过时间的沉淀，还是在这个时候疯狂的发芽了。
朱怀已经不知不觉给大明种下了不少种子，开海、火器、手工业、商业、土地税收改革，有些已经发芽了，譬如火器手工业。
有些正在发芽，譬如开海和商业以及土地改革。
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已经潜移默化的将后世的一些观念和发明，默默的带入进来了。
譬如户部查账的办法，譬如红薯粮食作物。
而今听到老爷子主动要开始组建内阁雏形，朱怀心里略微有些激动。
“皇爷爷，宰相制您老用了十几年，才给彻底废除的，大明不能再出一个胡惟庸和李善长。”
朱怀开口。
朱元璋听后点头，语重心长的道：“是啊，你说的不错，所以如果打造一个新的班底，用人上就有讲究。”
“首先宰相这个名字是一定不能用的，咱不能朝令夕改，当初自己废除宰相，现在又设立，有损君威。”
朱怀点头：“要么？内阁？”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巴，道：“内阁，内阁，嗯，也倒是不错的称呼，姑且先就叫它内阁吧。”
“咱是想组建这么一个班子，但咱现在考虑的是，这个班子不能只有一个人。”
朱怀脱口道：“那就当设两到三个不等，从六部选德高望重之辈，入阁，可设内阁首辅，内阁次辅，且其出生要正经的进士科。”
朱元璋听着朱怀的侃侃而谈，狐疑的道：“咱怎么感觉你早有图谋，你早就想好了么？”
朱怀一愣，声音戛然而止：“啊……这个……中秋之后，那名举子说完，孙儿就随意想了一些。”
朱元璋哦了一声，道：“那你继续说说，说给咱听。”
朱怀点头，然后慢条斯理的道：“成立内阁班子的本质，是为了分担皇帝批阅奏疏的压力。”
“可由此应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内阁班子执政了，皇权该怎么抓。”
朱元璋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朱怀则继续侃侃而谈，道：“内阁的权柄就不能和宰相一样，只能分担一部分的权力，孙儿姑且将其称呼为票拟。”
“内阁有票拟的权力，也就是说这些奏疏，他们只能给皇帝提意见，提好了之后，用票拟上，然后由通政司送到皇宫。”
“可是如此一来，皇帝还是会在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精力，那么这部分金毛蒜皮的小事，皇帝就该给过滤掉。”
“找谁过滤，这是一个问题，也是孙儿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朱元璋嗯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咱这几日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非但要过滤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需要培养一批心腹来对抗内阁，让内阁知道，他们的权柄，还是受人牵制的。”
“那大孙，你想到用什么办法？”
朱怀摇头：“孙儿……想不到。”
朱元璋见朱怀踟躇了一下，便轻轻的道：“你不是想不到，你是不敢说，恐怕你已经想好了用谁来牵制内阁罢。”
朱怀腼腆笑笑。
朱元璋继续道：“咱是不怎么待见太监，可转念一想，现在和咱最亲近的人，不该是外廷的官吏，恰恰是咱身旁的这些太监。”
“这些太监是咱皇室的家奴，一辈子也出不了宫，如果让他们读书断字，帮着咱过滤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也可以。”
“唔，这一步走咱姑且叫它批红吧。”
朱怀看着朱元璋，心里当真佩服万分。
老爷子一点就透，看来用不了多久，司礼监就会应运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