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傍晚,天空西边霞光点点。
应天大街不起眼的包子铺内,一行人聊的十分起劲,从今科科举聊到改革新政,从新政又聊到交趾发展。
又从交趾发展聊到了大明外交。
一时间引来不少爱国学生,纷纷将这不起眼的包子铺围了起来。
店博士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难怪青楼画舫都喜欢这些读书人,这读书人聚在一起,当真能带动生意呀!
有学生唾沫横飞,指点江山,怒骂礼部。
“要在下说,礼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足下焉何侮辱礼部?”黄淮蹙眉。
朱元璋和朱怀则不动声色的听着,也不嫌烦。
有时候听一听民间声音,确实比闷在朝堂,听着文官说大道理有趣的多。
一名头戴平定四方巾,身穿儒衫的学子铿锵有力的道:“在下可不敢侮辱礼部的官吏。”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
黄淮道:“那你总该说明理由。”
围拢过来的都是大明读书人,也都是大明未来官员力量的基石。
“好!去年的时候,占城弹丸小国,言于我大明朝廷,说卧牛山三十里地,是他们占城固有领土。”
“哈哈!你们听听,这小国好大的口吻呐!还没我大明一个江宁550县大的小国,空出狂言的索要我大明土地?”
这一番话,顿时激起几名仕子的共鸣。
更多的学生加入进来,破口大骂,道:“此言在理!最令人气愤的是,礼部从去年中秋就开始和对方扯皮。”
“最开始礼部说什么凡我大明国土,寸土不失云云,我们敬礼部是好样子。”
“可是话听多了,耳朵都出茧了,对方一直引经据典,礼部却还一直要陪着对方扯!要我说,直接让交趾指挥使司直接调兵过去。”
“安南怎么被我国朝灭掉的,占城心里没点数么?咱大明打对方不过只是动动手指,何苦要一直扯来扯去?”
“对!王兄此言在理!”
“说的不错!我大明王师压境,那个时候你看他占城国还敢放什么狗臭屁?”
“这些且不说了,今年年初,礼部又派天使去了吕宋和三佛齐。”
“两个海滨小岛,迎接我大明的却不是对方国王,而只是礼部尚书,这像什么话?”
现在的大明风向就是如此霸气,我们一个六品官出使,对方非国王迎接,那便是失礼!
“此言差矣,我礼部反击的也一针见血,他们派礼部尚书接待,我们礼部主事直接霸气引韩非子喊话对方,无礼而辱大邻,必亡也!”
“听闻这一番话说出去,直接把对方国王病都吓好了。”
“哦?是么?”
“可不是,后来对方国王想找我国朝礼部主事,我们礼部主事李大人已经走矣!”
“哈哈哈哈!痛快啊!礼部终于硬气一回了!”
黄淮只是摇着头,笑着道:“国家的博弈,若是凭着咱们书生意气用事,那天下还有难事么?我且告诉你们,礼部的没一个动作,都一定不会无的放矢。”
“对占城,我们确实无礼,打占城固然好打,可以什么名义打?真调兵过去岂非欺负小国?那我国朝作为大国的礼仪何在?平白惹人笑话。”
“足下考虑问题未免不全。”
朱怀和朱元璋相互对望了一眼,皆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黄淮,倒是真有些意思。
诚如他说的那样,民间的学子们自然有言论自由权,朱元璋也不控制民间渔轮,只要不太过,一般官府不会管他们。
所以明初胸怀志向的文人仕子多不胜数,皆都以报效国家为己任。
但并非所有人的眼光和格局都有黄淮这么大。
“听说朝廷要开新政了。”
“是啊,皇太孙贤,将来定是有抱负之君,我听闻说,新政最重要的方针就是滋生人口,永不加赋。”
“对对!我也听说了,这一道政策一出来,我敢说皇爷和皇孙的名讳,能流传千古!”
“好事!着实是好事!”
“也并非皆是如此。”黄淮听闻后,显得有些悲观,道:“朝廷想法是好的,可是能不能真的推下去,谁又能知道?”
“在山东、山西、肃州等地,山高皇帝远的,这新政能推展顺利与否都两说。”
黄淮说了半响,忽然见朱怀和朱元璋只是默默听着,便好奇的问道:“朱公子,你觉得呢?”
朱怀笑了笑,道:“既然大方向是对的,我觉得朝廷还是要推吧,锐意进取还有一线希望;若是抱守成规,那便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有些事不是看到希望了才去努力,而是努力了才能看到希望。”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愣住,皆闭目沉思,现场一片寂静。
黄淮忽然击掌,道:“说的妙啊!”
“有些事不是看到希望了才去努力,而是努力了才能看到希望!”
“这话足够吾等奉为圭臬!实际天下什么事不是如此?便拿科举来说……诶?人呢?”
黄淮说的正起劲的时候,朱怀和朱元璋已经默默走了。
老爷子侧目看着朱怀,笑着道:“臭小子,这话说的确实蕴含哲理。”
“是啊,天下事不是看到希望了才努力,而是应该努力后才能看到希望。”
爷孙二人回到皇宫,朱元璋走了一天也是累了。
昏暗的养心殿内,灯火摇曳。
朱元璋和朱怀并列坐在床头,两桶大木桶放在脚下,爷孙二人出奇一致的发出嘶嘶声!
热水泡脚,爽呐!
“所以,你说红楼梦其实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鬼怪话本?”
老爷子听着朱怀在讲解和分析《红楼梦》,几乎每晚都会听朱怀说一会儿。
朱怀点头:“每个人看红楼的角度不同,比如我刚才说的元妃省亲,皇爷爷您不觉得古怪吗?”
朱元璋不解的道:“啥古怪?”
朱怀道:“时间啊!晚上戌时出发,子夜丑时才离开,您见过有妃子回去省亲在三更半夜的吗?”
“皇爷爷您在细想,什么人会在子夜活动?”
冷不丁的,朱元璋打了个冷颤。
“大晚上的,莫给咱说这个!”
朱元璋壮着胆子哼道:“咱又不怕啥鬼魂!”
“呵呵,未免太小看你爷爷了!”
朱怀哦了一声,道:“我也就随便说说,加上我自己的思考,反正就那样罢。”
“成了爷爷,我让人把水端着倒了,你早些睡吧,明天休沐,好好歇息歇息。”
朱元璋点点头,道:“好。”
等朱怀走后,朱元璋便从床头摸出《红楼梦》来看,只是看着看着,浑身有些汗毛倒竖。
为啥叫石头记?为啥道士和和尚要对石头说话?贾府为啥一直在死人没有在生人?
一桩桩离奇的事被朱元璋串联起来,忙不迭将书本丢到一旁,然后闷头睡了。
“爷……”
朱怀去而复返,想说明天休沐他就不来皇宫了,刚推开门,就听到屋内微微的打鼾声。
朱怀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给朱元璋脚下踢开的杯子盖好。
而今不过才掌灯,老爷子已经入眠了。
看着朱元璋慈祥的脸色,朱怀不由轻声一叹。
人老了,越来越容易嗜睡了。
朱怀将朱元璋床头的那本《红楼梦》收好,慢慢的将灯光吹了,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朱怀便对门外的吕芳道:“晚上多派一些人在外面候着,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进去看看。”
吕芳点头:“奴婢遵旨。”
“嗯,记得,但凡有一点状况,无论风寒咳嗽,都必须第一时间去东宫找我,多晚都要过去!”
吕芳再次点头:“殿下您安心,奴婢一定照顾好皇爷。”
朱怀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吕芳,然后背着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