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已经有些失控。
民间渔轮还在发酵。
其实从六年前,南人多在榜单,而北人少上进士科榜单的事就开始出现。
只是那时候闹的不太凶。
但今年的科考取仕,竟连一名北人都没有上榜,无疑将科举事件推向矛盾的顶端。
而今在民间,渔轮愈演愈烈,到最后,极有可能会造成学生罢考。
整个大明的未来都在人才上,皇帝和朝廷最重视的便是人才的择取。
每年的科考,都会给大明输送很大一部分的准管理。
如果这件事不控制好,北方学子一旦罢考,那大明整个北边江山就会陷入动荡。
朝廷的官吏若都是南人,未免不会偏向南人的发展。
李原和梁焕都是当今大明的二品、三品大吏,他们自然不会只看到事情的表面。
深入想下去,不免不寒而栗。
当梁焕将科考录取名单找来,一一对比学子的出生和籍贯,诡异的发现,这一届进士科录取的学生,果真都是南方人。
诡异!
这太诡异了!
诡异到李原都不得不持怀疑态度看着梁焕。
梁焕作为礼部侍郎兼阅卷总裁官,他自然知道李原这一抹眼神是什么意思。
“大人!您可别寒颤我了,本官若有心偏袒,至于蠢到让人拿捏住把柄吗?”
李原微微思考,便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是啊。”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等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了。”
李原看了一眼刑部尚书杨靖,道:“本官要入宫一趟,有劳杨大人控制住外面的局势。”
杨靖点头:“当得,本官尽力而为。”
李原肃穆道:“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控制住,这件事不单单是礼部的事,若是闹大了,皇上会怎么处理,你我都吃不准,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杨靖这才感到事情的棘手,狠狠点头:“本官知道了。”
李原不在理会杨靖,看了一眼礼部左侍郎梁焕,朗声道:“卷宗和录取名单拿着,速速入宫!”
……
到下午的时候,阳光格外明媚。
朱元璋午睡起来了,朱怀批奏疏也有些劳累。
爷孙二人搬着一把凳子和一把摇椅,躺在养心殿的台阶上,有一茬没一茬聊着。
看着帝国中枢,朱怀心里万分感慨。
所有的事情都在缓缓推动,等内阁司礼监架构完毕之后,就要推永不加赋了。
如今民间关于永不加赋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不仅仅在民间,就算在读书人嘴中,这种新政也开始广泛被接受。
经过刘三吾和孔讷等一些大儒的渲染之下,关于新政的呼声越来越高。
朱怀就在等着事情的发酵,凡事欲则立,不欲则废。
朱怀已经将这颗种子播下去了,用不了多久,等呼声再大一点,今年就能全面开始推进新政。
“大孙,咱看了进士科录取的名册了,那叫黄淮的举子,果然考中了,是个有自信又懂分寸的好苗子。”
很显然,老爷子是看中了黄淮。
朱怀自然也很重视黄淮,这可是明初为数不多的大学士之一。
当然,后面还会先后出现杨荣、杨士奇和夏元吉等超级内阁班子。
只是这些人还年轻,还没有参加科考。
因为这些实干家的班底存在,所以才帮助朱棣造就了永乐盛世。
对这些人才,朱怀也很是看中的。
于是成长到现在,朱怀就越是深刻领悟到一个道理。
国家靠一个人,支撑不起来。
他能做的,也只有识人,并且掌控住他们,用他们来帮着自己治理大明帝国。
朱怀望着天空中的暖阳,微笑道:“是啊,又是一批年轻的学子即将进入朝廷。”
“咱大明需要这些实干派,爷爷,盛世可期呀!”
朱元璋叹口气,自言自语的道:“盛世么?”
“咱未必能看得到那一天了。”
“昨天御医又过来给咱诊断,让咱少点房事……”
朱怀无语,道:“您老都一把年纪了,能别整这些就别整了。”
朱元璋笑道:“整不动了,爷爷这身子,越来越弱了,小病小苛已经快顶不住了。”
朱怀心里一阵哀伤,时间如白驹过隙,每相处一天,都是老人消耗油灯的一天。
相处的时间以肉眼可见一般的减少,然而国家现在依旧还没发展起来。
“你也别急,盛世不是一代人就能造就出来的。”
“不能为了爷爷,就将这个国家拔苗助长,所有的事都一步步来。”
朱元璋望着天空的太阳,眯着眼道:“赵闺女肚子可有动静来?”
朱怀笑了笑,道:“暂时还没有,孙儿再努力。”
朱元璋笑笑,道:“那就多努力点,男人么,多付出一些,早些把娃娃弄出来,咱死也就瞑目了。”
朱怀道:“爷爷,您老别这么丧气呀。”
话音刚落,不远处吕芳就焦急迈步走来。
“启奏皇爷,启奏殿下,礼部尚书李原和礼部侍郎梁焕求见。”
朱元璋哦了一声,道:“去宣吧。”
朱怀看了一眼朱元璋,道:“爷爷,我扶你进殿。”
朱元璋摆手:“不用了,有咱在,哪里都是朝廷,殿里殿外又有什么区别?”
朱怀哦了一声,点点头。
没多时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迈着急促步伐走来。
到养心殿门前,忽的一愣,就在台阶下抱拳弯腰见礼,道:“臣参见皇上万岁,参见皇孙千岁。”
朱元璋摆手:“得了,别整虚礼了,这里也没御史在,说说,什么事?可是殿试安排好了?”
李原和梁焕摇摇头。
朱怀细心的发现,这两名部堂脸色不太对。
“出什么事了?”朱怀问道,“说。”
礼部尚书急忙抱拳请罪道:“臣有罪!”
梁焕也弯腰抱拳。
朱元璋双目一眯,道:“有屁快放。”
李原颤颤巍巍的道:“皇上……今科进士和学子们……闹起来了。”
嗯?
老爷子面色渐渐褪去了轻松自然,气势陡然一升,道:“为什么闹起来?”
梁焕忙道:“外面一群学生在打架,刑部已经控场了。”
朱怀急的不行,道:“你们还在打太极?有话直接说!”
梁焕颤抖的道:“北人仕子说朝廷在今科科举上有舞弊之嫌。”
实际外面的声音比这更难听。
朱怀愣了愣,道:“为何这么说?谁在闹事?”
梁焕忙道:“因为今科,今科的进士科,并没有录取北人,所有进士都出自南方。”
“于是外面的学生们说……说本官和朝廷舞弊,偏袒男人,欲放弃北方。”
“放屁!”朱元璋厉声高呼,“咳咳咳。”
朱怀赶紧捋着朱元璋的胸口,道:“皇爷爷别急,别急。”
梁焕和李原忙是抱拳道:“臣知罪,皇上息怒。”
朱元璋冷冷的道:“息怒个屁!”
“将卷宗拿给咱看。”
朱怀赶紧走过去,接过礼部侍郎梁焕的卷子和录取名单。
朱元璋看了片刻,脸色渐渐深沉起来。
他威严的盯住梁焕和李原:“今年科考是你们举办的,这里面果真有猫腻?”
声音冰冷,让人如坠冰窟。
“臣不敢呐!朝廷开科取仕之大事,臣等长了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此事上舞弊。”
朱元璋沉默了许久,缓缓抬头,道:“也就是说,这些卷宗和卷子以及录取名单,都绝对公平了?”
李原和梁焕道:“臣以项上人头做保,所有卷子在批阅和誊抄的时候,举子的名字都是盖起来的,想在科考舞弊,几乎不存在!”
“皇上明鉴。”
朱元璋长长唔了一声,道:“你们且退下。”
两人心里惴惴不安。
朱怀道:“先退下,皇祖父自有考量,先去稳住学子,不可将事情闹大,告诉他们,朝廷重视他们,正在核查,一俟查出有舞弊,绝不姑息!”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怀,颔首道:“按照咱大孙的说法去知会下去。”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