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贡院外人山人海。
虽然会试被推迟了半年，但依旧挡不住学子们的热情。
“来了，来了，榜单出来了。”
有人振臂高呼，随后呼啦一下，贡院的皇榜前围满了学子。
“才八十多人？！”
“中了，吾中矣！”
“天呐，天呐，我也……额。”
“我靠，兄弟，你还好吗？中了就中了，不至于晕了吧。”
贡院前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这是一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考试，怎能不激动。
不过激动只是少数，更多的则是名落孙山的失落。
“黄兄，去看看？”
黄淮听着旁边的同窗劝说，兴致却并不高，叹口气道：“那就去吧。”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黄淮随意抬头，却见会试第五名写着烫金大字‘浙江永嘉举人，黄淮字宗豫……’
黄淮使劲揉了揉眼睛。
“怎么可能？！”
他不可思议的惊呼。
“朝廷……怎么会这样？”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双目布满了震惊。
按照他的理解，这次不该有南人上榜才对！
黄淮倒吸几口凉气，飞快的朝榜单上去看，除了黄淮，还有十几名都是南人。
虽说北人居多，但南人也不是没有。
贡院皇榜前众人窃窃私语。
不过很多人的情绪却稳住了10。
无论南人还是北人，似乎都没有爆发更严重的不满。
一来是因为这些学生真不敢再次将事情闹大。
上一次闹事，足足让科考推迟了半年。
若是再闹事，后果会怎么样，他们无法估量。
他们做事也是有分寸的，真闹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这群弱势群体。
“黄兄恭喜恭喜，鱼跃龙门了！可喜可贺啊！”
“恭喜黄兄！哎，在下还要等三年……”
能参加会试的，自然已经是举人，举人在大明的地位本身就不低，已经迈入了士绅阶层，虽有惋惜，但也不至于太过于失落。
顶天了就是做官时间先后的问题罢了。
“黄兄，别愣着了啊，快点会酒楼，等着金科报喜的吏目罢。”
黄淮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好！”
……
今天科考名单公布之后，朱怀和朱元璋才有机会看到录取的人员。
朱元璋捏着录取名单，笑呵呵的对朱怀道：“那小子，真是有些本事的。”
老爷子抖了抖试卷，交给朱怀，然后指着会试第五的名字。
朱怀看后，微微一愣，笑道：“黄淮啊。”
“呵，用不了多久，皇爷爷就能见到他了。”
“到时候他什么反应，皇爷爷你可要告诉我知晓啊。”
朱元璋没好气的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啥时候了还想着捉弄人。”
“不过，咱倒是也想瞅瞅那小子看到咱了，会不会大惊失色呐。”
朱怀：“……”
秋高气爽，老爷子没有长时间在谨身殿呆着，这会儿在吕芳的陪同下去御花园散步晒太阳去了。
朱怀正披着奏疏的时候，郑和小心翼翼走来，禀告道：“爷，梁侍郎来了。”
朱怀停下批奏疏的笔，道：“快些有请。”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梁焕抱拳上殿。
朱怀压着手，并没有让梁焕多礼，开门见山问道：“梁大人，有事直接说。”
梁焕从怀中掏出折子，对朱怀道：“殿下，这是李景隆送来的折子，微臣看完了。”
朱怀点头：“说说，李景隆那边查出什么了？”
梁焕脸色有些难看，叹口气道：“耗外加耗。”
“什么？”朱怀蹙眉。
梁焕将‘耗外加耗’的意思给朱怀解释了一遍。
原来在北疆各地方，地方衙门为了增加财政收入，特意在永不加赋之外，又添加了其他火耗。
朱怀取消了火耗归公和淋尖踢斛的损耗。
但北疆的地方官府又捯饬出来了一种叫公家耗。
就是仓场官胥主动去给民间搬运稻谷，那么就需要民间人丁负担相应的劳务费。
听起来很可笑，农民需要官府的人搬运什么稻谷？
可只要官府想征收，什么‘公耗’想不出来？
梁焕继续道：“原本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政策，却被这些火耗再次转嫁到人丁身上，久而久之，永不加赋渐渐成为一纸空文。”
朱怀听完，全身疲惫，但面上依旧面无表情。
“是哪个府县先想出来这种事的？”朱怀不咸不淡的问道。
梁焕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朱怀，见朱怀在这个时候依旧还能克制住怒气，心里不由一阵佩服。
他想过朱怀会震怒，毕竟新政是朱怀的心血，但他低估了朱怀的心性。
年纪轻轻就有这份心境，甚至比当年的老爷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梁侍郎当真打心底佩服朱怀。
他沉默一下，道：“按照李景隆的调查，应当是宣府羊防堡先定出来的公耗，不过……”
梁焕顿了顿。
朱怀蹙眉道：“有话就说，不必顾忌。”
梁焕咽了咽口水，道：“按照李景隆调查结果，他怀疑宣府靖边侯石永隆是始作俑者。”
朱怀微微沉思一番，问梁焕道：“石永隆？是谁？”
梁焕道：“至正末年，我明军攻打元朝大都，石永隆为燕王下冲锋官，第一个推开了北平皇门，皇爷念其有功，特赏为靖边侯，协助谷王镇守宣府。”
朱怀眼睑缓缓垂下。
梁焕继续道：“除此之外，此人还与皇爷一起攻打过濠州，立下的战功不小。”
朱怀心里更是一沉。
新政推到现在这个程度，任何一次微小的动荡，都会给新政造就沉重的打击。
如果放任北疆这么乱下去，新政还怎么推下去？
石永隆……朱棣。
朱怀缓缓敲打着案牍不知想些什么，良久后忽然对梁焕道：“宣他回应天！”
梁焕忙道：“以何借口？”
朱怀道：“前些日子，宣府大捷，打退以孛斤帖木儿为首的瓦剌、鞑靼联军，功不可没，论功行赏！”
梁焕似乎察觉到什么，忙不迭对朱怀道：“殿下，兹事体大，靖边侯和皇爷交情不小，要不要先请示皇爷？”
朱怀摇头：“你先下令去宣人，我稍后会找皇祖父说清楚。”
梁焕点头：“臣遵旨！”
望着梁焕离去的背影，朱怀缓缓地疲倦的靠在胡床上。
方才的强硬卸下之后，脸上尽显疲倦之色。
如果说这件事和朱棣没有关系，朱怀是不信的。
本以为新政碾压下去，会挤压北平的经济和人口，想不到朱棣反手就操作了这么高明的687一手。
朱怀双目渐渐眯了起开，自言自语的道：“死和尚，不简单！”
能被历史称为妖僧的角色，能帮助朱棣平定天下的第一谋士，姚广孝的智谋，朱怀从没怀疑过。
北平府有许多优势，枭雄朱棣、谋士姚广孝、朱高炽；武将朱高煦、张玉、朱能等，无一不是功勋累累。
幸好丘福已经被调到川蜀，若是不然，朱棣的实力更强。
如此超级谋反天团，朱怀都觉得吃力，更别提朱允炆。
历史上的朱允炆不重用如夏元吉、杨荣等实干派，反而相信黄子澄、齐泰等大儒的忽悠，被朱棣火烧应天，也是咎由自取。
夏元吉、王恕、杨荣等内阁第一批超级天团人员现在都还年轻，还没有出现在朱怀的面前。
只要出现，朱怀绝不会像朱允炆一样，活生生将这些实干家拱手送给朱棣。
王恕？
朱怀忽然一愣。
好像今年科举上有这么一名河北人存在！
这一场科举，有含金量！
微微捋了一下思路，朱怀便不在多想，起身朝后花园走去。
石永隆的事，他需要找老爷子说一声。
朱元璋正在御花园内，和赵惠妃有说有笑。
想来又是说他重孙子的事。
“皇爷爷。”
朱怀笑着走过来，又道：“见过赵娘娘。”
赵惠妃笑道：“皇孙殿下好啊。”
朱元璋似乎看到朱怀有事，便对赵惠妃道：“你先回去。”
赵惠妃忙道：“臣妾给皇爷沏茶来。”
朱元璋的后宫，都是很有眼力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