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喧嚣还没有停止，接下来便是上元。
洪武二十七年，大明的主旋律依旧是缺钱。
今年受到严重暴雪的影响，大明的财政依旧陷入捉襟见肘的尴尬境地。
去年欠全国官吏的钱，到现在还没有还掉，今年又继续压着全国官吏的俸禄。
今年春节后，百官当值第一件事便是商讨开宁波和泉州两市舶司。
开海究竟能不能赚钱，似乎都不需要朱怀强调了。
南海岸上的交趾港，每个月都将流水的白银送到户部。
开海之后的威力多大，百官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见识到。
本来还有许多官吏拿出洪武三年定下的片板不得入海来反对开海。
可随着他们的俸禄一次次被压缩，底层官吏的风口急转。
支持开海的官吏越来越多，虽然还有零星的官员试图用开海之后的利弊来做陈述。
可他们都知道，他们这些零星的声音不过强弩之末。
开泉州、宁波两市舶司已经是大势所趋，即便东南的大富豪大士绅企图联系官场的人阻止大势以获取走私利益。
但俨然，现在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
户部主导的浙东和闽南两地的课税司已经拟将开市舶司方案和关税方案皆送到户部。
只等户部修缮之后，宁波和泉州市舶司就会国门打开。
养心殿的侧殿摆放着硕大的沙盘。
沙盘是以大明辽东、浙东、闽东三地边境建设，主要的势力分布重点不在明土，而在东海岸线上的各岛屿。
其中三口岛被重点堆上了进军的旗子。
朱怀此时已经将旗子插满了三口岛。
接下来所有进军的剪头都指向日本岛屿本陆。
蓝玉的大军是从浙江直接朝西进军。
南边的辽王的辽东军从渤海湾自北朝东南进攻倭奴。
福建指挥使则自南朝东北进攻倭奴。
三线军一共陈兵十三万。
其中精锐的海军八万，辽东陆军三万，福建陆军二万。
从蓝玉出兵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之久，三个月才刚刚拔掉三口岛。
这三个月的时间，大明耗费粮食二十七万六千吨，消耗军费九十五万两白银。
每一种火炮、火枪、弓箭、刀剑的损耗都数以万计。
战争是在打钱。
当年的秦国让白起进军赵国将近一年之久，如果赵国继续采取廉颇的以防守为主的龟缩策略。
秦军会不战而败。
因为当时秦朝的财政已经快被打空了，如果白起还没有在长平取得胜利，秦高层一定会让白起退军。
可惜，赵国换了廉颇而用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乃至于长平数十万赵人被活埋。
战争到一定程度，仇恨的种子一定会在双方将领中深埋，那时候一定是残酷到不死不休。
所以白起才会惨无人道的泄愤。
大明现在也是面临这种问题。
如果蓝玉大军继续在三口岛徘徊不前，朱怀真要开始考虑要不要退兵。
“皇爷爷。”
朱怀望着养心殿上的沙盘，正在对朱元璋汇报前线战事。
“东南明军以牺牲千人的规模，围杀倭奴一万三千人，其中被活埋、烧死者八万九千人，投降且被杀者一万四千余人。”
“蓝玉终于将三口岛拔下来了！”
朱怀有些兴奋。
朱元璋却兴致缺缺，叹道：“咱以前不重视大明水军，如果这是一场陆地攻坚战，或许打下来的时间更快！”
老爷子指出了自己的错误，大明水军发展比较晚，又加上大明的防御战略重心一直在北疆，很少会重视东南。
“用了三个月才拔下一座关键的岛屿，足以见得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
老爷子目光带着凝重，给予对手极大的重视。
“这群小矮子，看来并不是咱想的那么好对付，此国不能留！”
朱元璋下了决心，又对朱怀道：“你速下令兵部，让兵部传令到前线，让蓝玉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老爷子第一次开始重视这群他从没重视过的倭奴。
“这些人的意志力很顽强。”
朱元璋目光深邃的看着朱怀，道：“打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摧毁敌方的政权和高层及民众的意志。”
“显然，对方拥有着可怕的意志力，从三口岛登陆战就能看出一二。”
“一个弹丸之地，却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反抗力量，若是任凭其继续发展下去，等他们强大了，恐会给汉人造成灭顶之灾！”
老爷子眼光极其毒辣，这一番预测已经精准到让朱怀都瞠目结舌的地步。
别看朱怀和朱元璋在朝堂上说的故作轻松，但爷孙两人心里都心知肚明，这一场在日本岛屿内陆的战争，明军的死伤一定会异常惨烈。
可是自古战争就是如此，都是用一颗颗人头填出来的胜利。
慈不掌兵的意思就是如此，若是心怀仁慈，任何战争都打不赢。
对方拥有着强大的意志力，但我大明军队的钢铁意志也丝毫不比对方薄弱。
他们信奉武士道精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我大明又何尝不将忠君爱国保家卫国的意志力贯穿在血液之中？
这是一场比拼意志力的战斗！
大明军人只强不弱！
经历过北元的暴虐统治，大明这一群新老兵交杂的军种，老兵会得到荣光，新兵会得到历练！
能在战场活下来的，是英雄！但同样的，在战场上失去的每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更是英魂！
说实话，当朱怀接到蓝玉的军事战报，他心里也是一咯噔。
他本以为灭国之战，就该和后世小说和电视上演绎的那样，国家只要推出兵峰，就会以迅雷之势灭其敌国。
可现实给了朱怀当头一棒。
当对方知道是家国存亡之际，普通百姓都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和意志力。
他们也会倾尽全力守卫他们所谓的家园。
前线每多持续一日，朱怀心就在滴血一日，不仅是为了失去的性命，更多的是为了大明的国力。
打仗要死人，更是双方高层意志力和战略的博弈0
朱怀坦然接受了封建社会的战争残酷，所以他可以做到漠视性命。
可是大明国力不容他漠视。
每多一日的战争，国家的钱财就像流水。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稳住国内的经济，而不至于让经济伴随着战争而崩塌。
底层民众都会热情的讨论甚至吹嘘大明之强大，他们关心的是战争的胜利与否。
可作为帝国的主宰者，朱怀关心的不单单是战争的胜败，更多的，还要考虑到综合国力。
朱怀没办法亲自督战战争，古战场和后世不同，因为通讯系统的不发达，很多战争战略的调整，都由主帅去判断。
所以这才有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
现在东海岸战事，朱怀已经全权交给了蓝玉，蓝玉拥有东线最高指挥权。
他的每一个判断，都会影响着大明军兵的伤亡程度。
朱怀能给的只有大战略目标的制定，也就是让蓝玉不惜一切代价，灭掉倭奴。
“仅仅一个三口岛争夺战都会维系这么长时间……”
朱怀揉了揉额头，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朱元璋，道：“古人说国之大，好战必亡，爷爷，这话有几分道理。”
朱元璋笑着道：“也不完全是，三口岛之所以维持这么长时间，因为倭奴知道这座岛屿的重要性。”
“一旦丢失，他们就需要在本土作战，而三口岛就是大明的补给站。”
“以前我们运输辎重，要冒着被海上偷袭的风险。”
“现在三口岛打通之后，所有辎重武器都能运输到三口岛。”
“这里距离倭奴不远，就是大明的天然补给站，倭奴高层不会意识不到这点。”
“所以他们才会对三口岛如此慎重。”
“这口刺被蓝玉拔下来了，现在就看倭奴怎么接招了，下一场登陆倭奴本土，可就不是那么容易阻挡的了！3.0”
接下来大明要开始三线登陆，倭奴就算防守再强，也疲于应付大明的三线开花。
朱怀已经下令兵部源源不断补充兵源，倭奴一定要打下来，付出多大代价，朱怀都咬着牙忍了！
战争的箭已经发出去的，若是草草收场，只会引来耻笑！
舅姥爷，你可别让我失望，这关乎着万万国人的荣誉，以及其他番邦国如何看待我大明的态度。
爷孙二人用了一个上午，在分析蓝玉这场三口岛大捷，当然，更多的是考虑接下来的步骤，如何增兵，如何调配补给等等，这些都需要帝国两名掌控者部署。
很多时候朱怀都是提建议，大多都是朱元璋在教朱怀如何在后方给予前线支持。
任何一个补给被切断，都会给前线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后方的任务也并不轻松。
朱元璋展现出其强大的调控能力，不断对朱怀下达着战略指挥。
……
应天城内大街小巷茶馆酒肆，随处都充斥着一种振奋人心的谈论。
三口岛大捷的消息，已经被礼部放出来了！
全国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