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秋雨扑簌簌在紫禁城落下。
金水桥内的河流被雨滴拍出一片片水花。
紫禁城内空旷无比。
金水桥前缓缓多了几个人,两名锦衣卫力士拖着一名身穿青袍官服的人抵达金水桥。
明朝三品以上的高官穿紫,四、五品穿红,六、七品为青,余下为蓝。
官服颜色泾渭分明,同时也代表越过一个阶级品级之困难。
“苍天无道,昏君无眼呐!臣请求皇上出面主持公道!”
“皇上!您睁眼看看您的大明江山吧!根基不稳啊!”
“请皇上择令立贤明之君,请皇上立朱允炆为储!”
吏部员外郎声嘶力竭的嘶吼。
礼仪局的太监毫不留情的开始下板子。
养心殿。
郑和紧张的冒雨找到朱怀,将吏部员外郎李时的话一五一十复述。
朱怀宛如炸毛的猫,怒气陡升,冷喝道:“吏部员外郎有谋逆之心!让锦衣卫抄家!逮捕李时入诏狱!去!”
当李时被死狗一般拖回了府邸后,他不知道,他的灾难才刚开始。
谢府。
吏部郎中谢伦暴跳如雷。
纵他本事太大,也耐不住有一群猪队友。
他破口大骂道:“李时这个蠢货!10口不择兰的蠢货!这个愚蠢的狗东西!”
“谁让他攻讦殿下的!谁让他提另立新君!他踏马的要死,不要拉上我们!”
文官和皇权可以斗争,但彼此都很好的保持克制。
官场有一条不成文的线在那划着,谁也不能动对方的底线。
尤其文官天然处于劣势一方,他们想要虎口夺食,从君主手中夺取一些权力,本就是以卵击石之举。
所以就需要格外小心,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可现在,吏部员外郎李时这个大言不惭的狗东西,居然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另立新君?谁给他的胆子!!!
谢伦忽然觉得有些心累,自己就算再猛,也架不住这群猪队友如此打牌,一手好牌缓缓的要被打的稀巴烂了!
“谢大人,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呀!”
“咱们现在不能乱,事情已经到了这里,各衙署已经纷纷罢工,眼看着我们就快要胜利,殿下就快要妥协,咱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方寸呀!”
兵部给事中焦急的劝谢伦。
谢伦气咻咻的哼道:“不动怒?怎么能不动怒!老夫没这个本事管这事了,若是继续斗下去,老夫小命不保,你们自己看着玩罢!”
“这是将老夫朝火上烤!当初老夫怎么交待你们的?只要抓着蓝玉攻讦即可!谁让那个蠢货提什么另立新君的事?”
“老皇爷什么性子,你们不清楚?殿下什么性子,你们难倒也不清楚吗?”
“你们是不是觉得殿下年轻好欺负?所有你们都觉得随意能捏住殿下的尾巴?”
“一群草包!也他妈不看看你们和殿下比算什么!”
众人连连认错。
礼科给事中温声问道:“谢大人,现在怎么办?”
谢伦刚才发了一通怒火,现在心情总算是好些,冷静下来道:“李时是一定要死的,救不得了。”
礼科给事中反驳道:“李大人是金水桥事件的扛鼎者,他若是如此死了,而我们一点话不说,不吝让我们威望尽失。”
谢伦道:“谁也不想放弃他,可怎么救他?推翻新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若是我们在掺和进去,锦衣卫指不定以此借口大规模清洗,那时候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站住脚?”
“本是大义之举,若是被当做了推翻皇帝的逆臣,诸位是想上奸臣录?”
众人听后,忍不住一颤。
谢伦道:“牺牲他就牺牲他!即便我们不作为之举会让一批人寒心,也不能将我们都搭进去!”
“此事不要管了。”
谢伦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本来局势一片大好,总会出现这些幺蛾子。
有时候局势的溃败,真不是敌方太强,是自己这边蠢人太多。
众人点点头,也只能如此。
恰这时,一名身穿蓝袍的官吏急促走来,额头汗水交加,也不知是被雨水淋的,还是被吓的。
“谢大人,不好了。”
这名官吏脸色有些阴沉,道:“有人开始口诛笔伐詹阁老、杨阁老……”
“什么?”
谢伦刚沉下去的心,顿时又升到嗓子眼,怒喝道:“又踏马是谁干的?谁!”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听到这风声。
谢伦忽然哈哈大笑:“高,高!你看吧!你们将殿下当成好糊弄的君主,现在呢?”
“本官告诉你们!殿下开始反攻了!攻讦詹徽和杨靖,就是殿下吹起的反攻号角!”
少顷。
又有官吏急促走来,道:“谢大人,我们的人开始跟着他们一起攻讦詹阁老和杨阁老。”
“好一些人开始发文,纷纷言詹、杨二人应该退出内阁,选有才之人重新赴任内阁阁老。”
听到这里,谢伦有些站不稳了。
“还有,还有……好一些人发文攻讦詹阁老和杨阁老,说其二人在内阁期间,尸位素餐,上不能替君分忧,下不能兼顾黎民百姓,实乃害群之马……”
听到这里,谢伦彻底慌了。
这分明是要将不谙世事的几名阁老推向朱怀那边!
“高……实在太高了!”
谢伦忽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全身止不住颤抖。
下面的人,他们根本控制不住,本身他们就是一盘散沙,因为谢伦的存在,他们才凝聚成一股子绳。
可哪些文官,是敌是友,他们都分不清楚。
下面的人又听不到上面人的指挥,所以才导致,只要有人攻讦詹徽和杨靖,下面的官吏自然而然就认为是自己人在攻讦。
于是底层文官开始纷纷倾轧内阁。
这种事,根本控制不住!
朱怀是抓住了文官们的特性,打蛇直接打三寸!
谢府内所有官吏如丧考妣,一时间乱了神。
“谢大人,怎么办?”
“要么我们再发文为詹、杨阁老辩护?”
谢伦道:“糊涂!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外面还没乱,自己这边就乱了!”
“为今之计,只能顺着脚步,跟着攻讦詹、杨阁老了!”
“通知下去!不要再继续攻击别人,攻讦詹徽和杨靖的同时,务必要抬高李阁老的地位。”
“切记切记!一定要如此做,不可再乱了分寸!”
“还有,我们的目标依旧是攻讦蓝玉为主,其他人不要太下功夫,扳倒蓝玉,我们就赢了260!”
“记得,分清主次,不要因噎废食!”
……
杨府。
詹徽打着雨伞,气急败坏找到内阁阁老杨靖。
“杨大人!”
詹徽脸色阴沉,外面雨下的更大,天空很黑。
杨靖脸色也不怎么好,阴沉的笑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群人,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詹徽怒道:“如果我们还继续坐山观虎斗,恐怕最后真要出问题呀!”
现在主动权已经完全在朱怀手里,外面弹劾詹徽和杨靖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飞入了紫禁城。
罢免和任用,都是朱怀一句话而已。
如果朱怀要罢掉两名内阁阁老,他都不需要找理由了,因为下面的官吏已经给了朱怀无数的理由!
杨靖怒气冲冲的道:“现在再做缩头乌龟,就真等着死吧!”
“前面称病已经得罪了殿下,若这个时候再不出头,明天皇宫的罢免圣旨就会传来。”
詹徽深以为然的点头。
杨靖道:“詹阁老,去皇宫吧!”
詹徽拉着杨靖,道:“就这么去了,殿下不会满意。”
“怎么?”
詹徽叹口气,面颊抽了抽,道:“按照殿下那性子,我们若没利用价值,恐怕还免不了被罢的结局。”
杨靖深吸一口气,道:“詹阁老,你有什么想法?”
詹徽叹息道:“做个有价值的人,给殿下带一些添头过去,总该要想出支持殿下的办法。”
杨靖陷入沉思。
这个上午,两名部堂阁老在府邸思忖许久,到中午才急匆匆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