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可能欣赏不到圆月。
朱怀望着养心殿外的淫雨霏霏,不免有些感慨。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他和老爷子相遇之后的第四个中秋。
朱怀在养心殿呆了一会儿,又看着都察院和给事中的弹劾奏疏,便索然无味,干脆直接朝东宫走去。
这大半个月来,朱怀都在疲于布局朝堂形式,现在所有的局都布出去了,就等着收网。
清宁宫,老爷子坐在屋檐摇椅上,朱文墘则穿着开裆裤骑着朱元璋给他雕的木马。
两人都在屋檐下优哉游哉的摇晃着。
朱元璋晃的是摇椅,朱文墘晃的是木马。
一老一小,显得无比悠闲。
朱怀打着雨伞走到屋檐前,将雨伞收了。
“大孙回来啦?”朱元璋慵懒的抬着眼皮子。
“大孙回来啦?”朱文墘有样学样。
朱怀腾的一下火气就升了起来,像是抓着小鸡仔一眼,拎着朱文墘的脖颈就给拽了起来。
小家伙身子笔挺,两只短胖的脚在半空乱登。
“啊!爹爹,爹爹。”
朱怀冷冷哼了一声,将小胖纸扔到木马上,道:“下次再敢这么没规矩,我抽不死你!”
朱文墘呜呜要哭。
朱元璋睨着他:“你爹爹教育你没错,这叫规矩!”
老爷子没有惯着朱文墘。
其实朱元璋对教育小孩子很有自己的看法,现在小家伙已经快两周岁了,朱元璋不在像以前那样宠佞,大多时间,都在给朱文墘立下规矩。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老爷子都在一点点告知这个重孙子。
“噢。”朱文墘乖乖的回道。
朱文墘从木马上起来,迈着短腿蹒跚朝里屋跑去。
朱怀以为他去告状,只是没多久,朱文墘就端着茶杯吃力的跑出来。
小家伙走到朱元璋面前,将茶壶递给朱元璋,道:“祖爷爷,你喝。”
朱怀看着一愣,小家伙懂事了。
朱元璋笑呵呵的道:“好好,祖爷爷喝。”
朱元璋喝完,朱文墘又将剩下的茶水拿给朱怀:“爹爹,喝水。”
朱怀嗯了一声。
小胖纸丢下茶盏,又去拉朱元璋:“祖爷爷,吃药,吃药。”
朱怀再次呆怔住。
朱元璋捏了捏朱文墘的胖脸:“好诶!吃药,咱吃药去!”
朱元璋起身,牵着朱文墘朝廊檐远去。
徐妙锦和檀儿站在朱怀旁边,轻声道:“小家伙成天都会按时拉着老爷子去吃药。”
“太医院那边开了一些稳固身子的药,小家伙不知哪儿听来的,前几天抱着老爷子哭了半不让老爷子死。”
朱怀瞪大眼睛:“谁教他的?”
徐妙锦和檀儿都摇摇头,道:“没人教他。”
“前几天他和老爷子玩麻雀,麻雀死了,老爷子说人有一天也会这样。”
“小家伙就一直抱着老爷子哭了。”
听着这一幕,朱怀嘴角轻轻抽了抽。
“太医院这两天给老爷子诊断了么?身子骨还好么?”
徐妙锦点头道:“孙大夫说老爷子身子还算可以,不过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各身体机能都在衰减。”
朱怀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去看看。”
徐妙锦和檀儿点点头,很自觉的没有跟着朱怀一起过去。
清宁宫侧房。
很多时间,朱元璋晚上都会在这里居住。
老爷子坐在矮脚凳上喝着中药。
朱文墘嘴巴里面嗦着糖球,老爷子喝一口药,朱文墘就会将嘴巴里面的糖球给朱元璋嗦一口。
“祖爷爷不苦,吃糖糖。”
朱元璋嗦了一口糖球,然后继续捧着那一大盆中药喝了起来。
老爷子其实不爱吃糖的。
朱怀看着一老一小这种场面,鼻头顿时酸了,眼眶也有些红。
恐怕能不嫌老人脏的,只有这个年纪的小家伙了。
朱元璋端着药汤的手已经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尽管老爷子努力的用力,但双手依旧微微在颤着。
他老了,身子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意志力控制了。
“爹爹,你也来吃药吗?”
朱文墘发现了站在门前的朱怀。
朱怀深吸一口气,微微转头抹了泪花,笑着道:“爹爹现在还不吃药。”
他走到朱文墘旁边,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道:“去找你娘玩吧,爹和你祖爷爷说一会儿话。”
“噢。”
朱文墘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糖球,最终选择递给朱元璋,道:“祖爷爷,吃了就不苦了,你吃,我不爱吃。”
吧嗒。
糖球掉在地上,朱文墘赶紧捡起来,然后又唆了一口,呸呸的吐出脏东西,再次把糖球给朱元璋,一溜烟跑出去了。
朱元璋莞尔一笑。
朱怀也有些无奈。
“这小子!嘴上不爱吃,这是恨不得吃光。”
朱元璋笑道:“是啊。”
朱怀又道:“咱东宫也不缺糖,掉地上这小东西还捡起来。”
朱元璋道:“又不脏,节约点是好事儿。”
朱怀点点头,看着朱元璋道:“爷爷,身子还好么?”
朱元璋道:“好!怎么不好?少了国事,又加上大重孙陪着,天天开心着呐!”
朱怀搀着老爷子起来,走到太师椅上坐定。
朱元璋这才问朱怀,道:“听说你下令锦衣卫诛杀了吏部员外郎李时?”
朱怀无奈的道:“嗯。”
朱元璋哼道:“杀的好!狗东西嘴巴没遮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拎不清!”
“咱再问你,你将宁波、泉州两地方市舶司都罢了么?”
朱怀再次点头:“是!是孙儿罢黜其官职。”
朱元璋点点头,沉默许久之后才道:“英雄出少年啊,咱当时听到你罢两市舶司官职,还在担心会引起动荡。”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稳住了宁波和泉州的局势,番邦国也渐渐开始呈妥协之势。”
朱怀在外廷做的一切事,老爷子偶尔都会从吕芳那里听一些。
这场文官和皇权之争,影响力实在太大,朱元璋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可看到大孙子这么优秀的处事方式,老人家心安了。
朱元璋沉思片刻,端着旁边的热茶呷了一口,道:“现在各衙署都开始纷纷缺职,法不责众,而今朝廷和地方许多衙署办公已经开始混乱,你有什么考量?”
朱怀微笑着道:“爷爷你放心,反攻的号角我已经吹响了,这些文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实则还是一盘散沙,用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
朱怀带着强烈的自信,朱元璋抬眸看了一眼,随即跟着咧着嘴角:“好,没变,还是那个自信的大孙子!”
“现在你能用的人手不多了,几个老狐狸称病在家,许多政令你都下不出去,这种局面要扭转过来。”
朱怀嗯了一声,刚准备开口。外面郑和就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奴婢参加皇爷,参加殿下。”
朱怀道:“什么事?”
郑和笑着道:“殿下,杨阁老和詹阁老要见您。”
朱元璋一愣,惊愕的抬眸看了朱怀一眼。
刚才老爷子才发出去的忠告,这才多久?大孙就将这两个老狐狸拉回来啦?
厉害呀!
朱怀挥手道:“去告诉詹徽和杨靖,说孤也病了,不见。”
郑和愣了愣,然后赶紧道:“奴婢这就去传旨。”
等郑和走后,朱元璋一脸狐疑道:“大孙,这么好的机会,为啥不见他们回?”
朱怀笑道:“这两个老家伙,当初出事的时候,两个老狐狸跑的远远的,还对我称病。”
“好么,现在我也称病。”
朱元璋道:“你不怕啊?”
朱怀将过程一五一十详细告知朱元璋,朱元璋听的眼中啧啧称奇泛着绿光。
“乖乖!不得了呀!你这小子!手段越来越强了!不比任何文官差呀!”
“照你这么说,詹徽和杨靖的把柄都握在你手里,你想罢免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啧啧啧!主动权掌握在你手里了,难怪两个老狐狸慌了!”
“好好好!是该惩治和刁难一下这两个不老实的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