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朱元璋依旧埋在无数奏疏里批阅着,有两封从户部送来的奏疏,单独被朱元璋挑出来了。
他眉宇蹙的很高。
一封是来自关中长安的旱灾奏疏,祈求朝廷增派粮食五万石。
另一封是来自江南苏州的治水奏疏,祈求朝廷拨款三万两白银梳理新安江淤泥沉沙。
朱元璋将奏疏誊抄到纸条上,然后又继续批阅。
他本想多批点奏疏,可是看到龙案下那金黄色圣谕,那是朱元璋赐封朱怀为吴王的圣旨,他拿出来看着,然后他莞尔一笑。
“吴王,呵呵,可惜咯,现在老头子还不能赐给你,不过别担心,迟早的事。”
想着那小子成日像苍蝇一样叮嘱自己要早睡,老人会心一笑。
“今个咱不批的太晚了。”
朱元璋对陈洪说了一遍,便去入睡。
没多大时间。
门外。
朱允炆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走到奉天殿前。
“小二爷,老爷子睡了。”陈洪小心翼翼的对朱允炆道。
朱允炆有些奇怪,今日皇爷爷似乎入睡的有些早。
他也没多说,点头道:“多谢了,我明日再来。”
翌日一早,朱允炆早起,端着面,再次来到奉天殿。
奉天殿是开着的。
朱允炆以为老爷子在等他,于是便恭敬走了进去。
“皇爷爷。”
朱允炆叫了两声,看着散落在案牍的奏疏,摇头道:“爷爷怕还没起呢。”
他如往日一样,小心走到案牍前,将热腾腾的面放在一旁,然后开始给朱元璋收拾散落的奏疏。
霎时间,他愣住了!
案牍上放着一封未赐出去的奏疏,上面清楚写着封朱雄煐为大明吴王……
朱允炆白皙的脸庞,瞬间透红,双手渐渐开始握紧,牙齿咬在嘴唇上,不住打颤,几乎要将鲜红嘴唇咬破。
他呆了许久,然后慢慢垂下头,眼里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他知道吴王代表什么。
当初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母亲曾试探过自己的丈夫他的父亲,太子朱标。
朱雄煐薨了之后,朱允炆既为东宫长子,可否冠为吴王。
可是迎来了朱标一顿训斥。
因为吴对皇家的意义非凡,这种荣誉,几乎是不可能被老爷子封赏出去的!
可是现在,皇爷爷居然心中早已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
朱允炆傻傻看着这封圣旨。
这九年来,是我日夜陪伴着您。
这九年来,是我尽了一个做孙子的孝道。
我陪你您九年,照顾了您九年,孝顺了您九年。
他呢?
他才出现不到一年,为什么您这么偏心!
他心中不甘。
我是大明嫡长孙!我才是!
这些年,我读了多少书?翰林院那些士大夫无不夸耀我,无人不赞赏我!
这些年,我一直恪守人臣和人孙的礼数,我行事稳重不张扬,低调谦虚,就算朝中重臣都对我赞誉有加。
但是现在,得到吴王封号的,居然是大哥!
朱允炆用力握紧拳头,颤抖的端起那碗热腾腾的面,一步一步离开奉天殿。
回到东宫,狠狠将那碗面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儿,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见老爷子了吗?”
吕氏急忙走来,看着朱允炆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心疼的问道。
“娘!”
朱允炆眼泪在眼眶打转:“皇爷爷心中有了人选,有了!”
“什么?”吕氏大惊。
“大明吴王,皇爷爷封出去了,给了大哥,只是还没颁布谕旨意。”
朱允炆颤抖的道。
吕氏瞬间也呆住了,咬牙道:“儿子,不要灰心,只要还没颁布,这就说明老爷子还没彻底下决心,这个时候,最不能垮了意志,你要振作起来!”
……
秦淮河小院。
廖家两兄弟一早对朱怀说要回去收拾些行礼搬过来。
朱允炆自然不知道他们是回东宫交接,便点头同意。
人多了起来,这个小院的空间自然不够看,他在想着,是不是该要购置新房了。
“想啥呢?”
门虚掩着,朱元璋就直接进来了,看到正在沉思的朱怀,便笑着询问。
朱怀听着熟悉的声音,收回思绪:“老爷子,今个这么早?”
朱元璋笑着道:“是呢,嘴馋咯,想吃面,要带辣油子的那种!”
朱怀会心一笑:“中,我去搞!”
不多时,一碗热乎乎的宽面出锅,上面被朱怀撒满胡椒,这时候辣椒还没传入大明,只能用红椒替代。
随后一大勺热油泼在面和胡椒上,发出一阵滋啦声。
朱元璋在旁边看的像嗷嗷待普的孩子一样,娴熟的摸起生蒜瓣,端着大盆面走到院落,大口大口嗦起来。
“香!”
朱元璋伸手抹着流油的嘴巴,将最后一点汤汁吸溜干净。
“咱就好这一口,可惜你娃子不准咱大早上喝酒。”
朱怀白了他一眼:“为你好。”
朱元璋大概是古往今来生活最简朴的皇帝没有之一,当了皇帝他爱吃的还是家乡菜,而且每顿只有一菜一饭,刚刚好够吃,绝对不会浪费。
他不是装出来的,在朱怀这里怎么吃,回到皇宫依旧怎么吃。
他嘿嘿笑着道:“知道,咱知道你心疼咱。”
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朱元璋便随口道:“咱托人给你要了两个护卫来,怕你娃子受了欺辱,身旁有个人照应着。”
果然是老黄头。
朱怀一阵感激,不过彼此都心照不宣,感谢这一类的话也不必多说。
看着朱怀,朱元璋突然意味深长的道:“今个儿陪老头子读读书。”
“啊?”
朱怀挠挠头,有些不解,“读书?”
朱元璋笑道,眼中带着一抹矍铄:“爷爷教你看国家大事!”
朱元璋昨晚誊抄下来的奏疏,不知何时,已经摸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