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了时辰,大船开航渡河,陈有鸟已在船上。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也没必要学那些痴男怨女做离别姿态。
昨晚返回马车后,其实陈有鸟又仔细斟酌了一番,复盘确认。
摆渡人守在赤龙河渡头绝非巧合,这是天下有数的巨大水系,重点区域,妖庭秘境不设立在这里,放在哪里?
而妖族内部对于龙女的搜寻与保护,这一点毋庸置疑,当初大妖乌玄曾经说过此事。
最重要的还是画眉自己的感受与选择。
心有灵犀间,陈有鸟能够很清晰地体会到画眉的欣悦与安宁,她入主了那座龙女庙,通俗地说,她已然成神。
当然,“神”的概念颇为广泛,从某种程度上讲,在凡俗眼中,化神成功的陈有鸟,也能被视作为“神”。
不过严格意义上,想要成神,首先得造神像,建神庙,以及制定一系列的祭祀仪式等,有了香火供奉后,才真正为神。否则的话,空得能力,不具备名分,只能称为“非人”。
非人又非神!
以前妖庭能敕神,而今敕封神位的权柄把握在道庭手里,道庭却又受到朝廷礼部的影响……
当下封神,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画眉进入的龙女庙,那是妖庭遗留下的神位,她将走上另一条路,一条本来就属于她的路。
……
大船过河,平稳且舒适,可比小船好多了。难怪老艄公说生意都被抢完,有大船坐,谁愿意坐小船经受风浪颠簸,担惊受怕?
这一趟的船客大都为过往商旅,并不见士子之类。
想来也是,全国各郡进京考试的举子,他们可不敢像陈有鸟这样兜那么大的圈子,东跑西跑;更不会掐着时间来,都是提前启程,直接赶路,要在会试举行的前一个月就来到寿安,然后开始休息调整。
另外,朝廷方面也会下达相关政令,对这些举子进行照顾和保护。
例如各地驿站,只要举子进驻,都会受到热情的服务招待。
这也是回到中原大地后,陈有鸟表明身份,即可在地方上畅通无阻的根源所在。只不过为了赶路,补回时间差,他几乎没入住过驿站,不管日夜,基本都是呆在马车上。
纵然举子会带上护卫随从,还有官方保护,但每届会试,依然状况百出。
有的举子遭遇贼寇,死于非命;有的举子路途生病,难以为继,;还有倒霉透顶,碰到未知可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山长路远,风霜凶恶,意外在所难免。
所以每一届会试的非正常减员,往往能达到两三成左右。
至于陈有鸟的这次远行,只能说艺高人胆大了。
大船抵岸,众人纷纷下船,陈有鸟又坐上了马车,老覃赶车,继续前行。
是夜,他们一如往常般错过了宿头,天空响起闷雷声,似要下雨的样子。
冬去春来,雪化雨至,季节转换的常态。
拉车的健马,也是疲态尽显,跑不起来了。此马自不会是原来的那匹,途中换过好几匹了的。
老覃问道:“先生,有雨将落,马也跑累了,要不要就近寻个地方落脚,歇息一番?”
“好!”
陈有鸟答应道,计算后面的行程,的确不再需要那么赶了。
又走了一段路,在雨点稀稀拉拉落下之际,马车停在一座寺庙门外。
这是一座真正的释家寺庙,而不是道观。
当下车来看到时,陈有鸟不禁有一刹那的恍惚。
根据史籍记载,释家曾经鼎盛一时,各地寺庙遍地开花,有“青山处处敬大佛”的名句。不过由于某些缘故,近代的大胤皇帝皆抑佛信道,建立道庭。而释家屡遭打击排挤,众多僧侣不得不还俗归乡,数之不清的寺庙经营不下去,纷纷破败。地理位置在城区的,或被衙门没收,或拆毁改建;至于坐落在荒山野岭的寺庙,大都因为无人打理而成为蛇虫鼠蚁的乐园。
眼前这一座位于山坳之上,多处残破,明显也是败落了的。
然而当踏入前院,却见到右边偏殿处竟漏出昏黄的灯光。
老覃何许人也,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先生,有人住在那里,就不知道是什么人。”
这座寺庙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偏远,就在官道边上。
此道是前往京城的重要途径之一,日常繁华,多车马行旅经过。众多行客,其中难免有错过宿头,而不得不临时到寺庙来过夜的人。不仅这样的寺庙,像山神庙、土地庙那些,也是行客们的选择。有瓦遮头,总比露宿荒郊,遭受风吹雨打好。
其实重要的官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基本都会建立有茅草亭子,有“十里长亭,五里短亭”的说法。只不过错过了,老覃才把马车赶到这寺庙来。
相比简陋狭窄的亭子,寺庙即使败落了,也要舒适得多。
听到了动静,左边偏殿处木门打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走出来,他手里拿着根短棒,一脸戒备的模样,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胡乱闯进来,好生无礼。”
老覃回答:“我们错过宿头,要到此过一夜,以避风雨。”
小厮“哦”了声,见老覃和陈有鸟不像是恶人,随即又回屋去了。
老覃晒然一笑:“这厮态度像是此间主人,倒是奇了怪。”
寺庙败落,原来的主持僧侣离散无踪,此处便成了无主之地,来来往往的人,不过都是过客罢了。
一会之后,小厮又走出来,后面跟着位相公,年过三旬,留着短须,样貌颇为周正,但看着神情有些萎靡不振,像是长期熬夜的样子。
他一出来,目光很快跳过老覃——老覃的打扮,一看便知是随从之类。
陈有鸟虽然也是衣着朴素,但面如冠玉,气质潇洒,望之不俗。
于是拱手作揖:“不才南通郡郭远明,是进京赴考的举子。这位公子仪表不凡,未请教?”
陈有鸟回个礼:“海岱郡陈凡,也是到京城赴考的。”
“啊!”
郭远明一个愣神,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刚才见陈有鸟气态超然,猜测是哪里的大家弟子,所以有心来结识一下,却没想到对方竟也是来考试的,倒不是说不像,而是太年轻了,忍不住问:“会试?”
“呵呵,是的,难道阁下要考的不是会试?”
郭远明忙道:“当然是……哈哈,万没想到,在这里能遇着同年,实在幸会。”
所谓“同年”,其实是要考上后才能如此称呼,他这么叫,纯属是讨个吉利,以及拉近距离。
于是热情地道:“我恰好正准备用膳,备了些酒水,陈兄若不嫌弃,请来喝一杯。”
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陈有鸟想了想,笑道:“如此,那就叨扰了。”
迈步过去,进入屋内,发现里头居然收拾得井井有条,摆着饭桌茶几,还安置着一面书架。
如此情形,并不像是临时过夜的状况。
这就显得有点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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