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京城之后，陆嘉并没有马上回侯府，而是先去了一趟利来书铺。

    进了历来书铺，映入眼帘的就是许多穿着短褐，专心看书的小农。

    这些都是农闲时期，来此找小话本看的一些小商贩农民。

    利来书铺几经改造，如今已经十分相似现代的图书馆。

    入门去就是一个展台，展台上摆着十几种书目，有科举常用的一些优秀作文选，也有署名‘这是个小号’写的。

    这些大多都是刻印话本形制的。

    印上图画，使得普通的民众更加容易理解。

    因应对的受众不同，所以在排版刻印上都用着不同的工艺。

    更还有其他周边，比如说一些印刻蟾宫折桂的简笔画信笺。

    还有压印着美人图的蜡黄信纸。

    刻着可爱十二生肖的春耕图。

    算得上是用尽了所有方法努力，迎合各个阶层的百姓了。

    耿掌柜一见陆嘉来了，连忙迎了出去：“东家，什么风把您给迎来了。”

    自从此前有了一次假账被陆嘉戳破的事件之后，这些年，他父子经营这书铺，行为举止倒也安分。

    又因陆嘉以分利的形式，与他们共享着书店挣得的钱财，故而耿掌柜父子在打理书院方面更加的尽心尽力了。

    陆嘉已经好久不曾踏足利来书铺了。

    她一入门内，就将坎肩脱下。

    有些奇怪，回首问了一声：“你这地热怎么烧得这么旺？”

    按理说书铺这种地方最怕见到的就是火光。

    就是皇家的藏书典阁，也不会在冬日里烧这么火热的地热。

    这好似又不是地热，像是一种热风，源源不断从上面传来。

    好似现代的中央空调暖气意思。

    陆嘉抬眼看去，这利来书铺二层楼之上，又加盖了一层小阁楼，上面小小天窗已然封了起来。

    耿掌柜上前应道：“回东家的话，这不是地热，是粟国的一个巧匠发明出来的法子，只将盔炉在外面烧着，用风箱将热风传到楼顶，在投到屋内。”

    陆嘉点了点头，原理上和空调大致相近。

    那个屋内的百姓也不少，一个个坐在地上。

    耿掌柜还十分贴心的给每个人准备蒲团，给这些人垫着，生怕他们冷着了。

    “自从咱们改了这热风之后啊，旁边的百姓若摆完摊、收摊了，大多都会来咱们这坐上一坐。

    他们大多不会吵闹，就看咱们试阅的书，看着、看着就有着想买的心思，这几个月的收入倒不比夏天时候差。”

    二层楼内，陆嘉坐在主位上，耿掌柜递上一盏茶。

    在边上，便站直了身子，开始他的汇报。

    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只要见着了东家那下意识就是要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

    陆嘉掰下了一点芝麻糕，含在嘴里，又抿了一口茶。

    将芝麻的香气在嘴间轻轻化开，她抬眼看了一眼耿掌柜，含着笑赞许道：“你倒是把我说的服务精神贯彻彻底了。”

    “是！我们是东家教出来的，哪里能差呢？”耿掌柜连忙应和了一声，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时候，还拍了一把陆嘉的马屁。

    陆嘉翻过账本，一点一点仔细查看，边喝茶边吃糕点，以打发自己的时间。

    难得能够在外，总比在府里面闷着好。

    二层楼窗户开了一扇。

    苏芦和紫月交替着，一个守在窗户边，一个守在门边。

    陆嘉喜欢安静，守在门边以免旁人打扰。

    而守在窗户边以方便做姑娘的眼睛，观察四周的变化。

    突然，守在窗户边的苏芦开口：“姑娘，您猜我见着了谁？”

    陆嘉挑眉，眼神却没有从账本上挪开的意思。

    “有话就说。”

    苏芦靠在窗户边上，朝着陆嘉道：“我瞧见杨姑娘了。”

    杨姑娘？

    陆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苏芦又解释一声：“就是侯府里的那个杨可儿，杨姑娘呀。”

    她来这边做什么？

    陆嘉心中发问，但表面上没有显露半分。

    苏芦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杨可儿身上。

    “她是穿着男装来的，应当是溜出来的。”

    “她在放传奇的书架子上停下了。”

    “她拿起了那本《皇帝的民间公主》了。”

    “……”

    苏芦一步一步向陆嘉汇报抱着杨可儿的动态，将她走到哪里拿了什么书，甚至看的插图，大概是哪一种模样的插图都说得清清楚楚。

    “她每一本都看插图吗？”陆嘉问道。

    手上翻账本的动作也慢了。

    苏芦点了点头：“是，每一本都看，每一页插图都看，看得很仔细。”

    陆嘉终于从账本上抬起眼，将账本合上。

    抬眼看了一眼苏芦，问：“之前说杨姑娘的出身是什么来着？”

    紫月在边上应道：“江南书局杨氏的女儿。”

    江南书局杨氏。

    陆嘉在心中将这六个字过了一遍。

    下意识噙起笑容，看来是来偷师的了。

    当下又将耿掌柜唤了上来。

    陆嘉坐在红木凳上，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桌面上微敲。

    见耿掌柜来，她即可抬眼问：“你可有关注过京城里的江南书局？”

    耿掌柜一听东家问这个，当下就有了话头：“自然关注过，那江南书局还学着咱们出画本子呢！”

    陆嘉心中一动。

    果然，京城的江南书局还学过利来书铺的销售手段。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预示着她正边听边陷入思考。

    耿掌柜的嘴却没有停过。

    “可惜那雕功实在不怎么样，而且只会出大线、上黑墨，没半点趣味，京城里的百姓都叫咱们的彩绘图养刁了胃口，哪看得了他们的？”

    说罢，还有些洋洋得意。

    果然是来偷师的了。

    陆嘉在心中肯定。

    当下抬眼问：“既如此，他们的话本子出了多久了？”

    “出了……大概三两个月，也就停了。”耿掌柜回忆了一会子，开口道。

    “是最近的两三个月吗？”陆嘉接着问。

    耿掌柜点了点头：“对呀，上个月才开始没出的，唉，东家不必担心，他们没咱们的本事，拉不了这伙计，也分不了咱们的羹。”

    陆嘉却将一盆冷水泼下：“你别小看了他们，江南书局在江南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

    论刻印技术、印书的能耐，咱们可比不上他们，不过是在版画上有几分过人的地方，但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可仔细，咱们这儿的老师傅叫他们挖走，才就无计可施了。”

    耿掌柜连忙道：“不会的，咱们书铺向来以分利为主，他们刻得好，分的钱也多。“

    陆嘉却笑了：“可若是对方给的更多呢？江南书局可是给得起价钱的。”

    耿掌柜一时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陆嘉喝完了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道：“你好生想想怎么将人给我留住，三日后我要你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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