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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那血激的赵勤一双眼睛慢慢蓄满了风暴,他也认了出来——这个刚刚拍了他后脑勺一板砖的丫头,就是方才开车想要碾死自己的那个臭婆娘!

    一着不慎,没想到,被这么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给开了瓢。

    后边那三个明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着了,羊毛和纪六嘴巴里能塞进俩鸡蛋,几乎异口同声:“勤勤勤、勤哥,小心!”

    因为陈冰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胳膊一抡那板砖迎头就飞了过来!

    脖子里一片黏哒哒,是血顺着脖颈流进了衣领——赵勤都要笑了,今晚上都撞上的是什么疯子?这臭丫头居然还敢砸!

    他抬手一搁,铁棍把板砖一下敲的粉碎。指关节掐到嘎嘣响,这么个瘦小的货色,一阵风就能吹跑掉的主,奈何这般不怕死,非得作死。

    行哈,爷成全你!

    陈冰前心后背皆一片汗湿,她脑子里啥都没想,只见黑黝黝的铁棍夹着风扫来——她退无可退,只待闭眼干脆受之,突得身前扑过一个黑影,把她紧紧压去身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记闷响伴随着耳边一声闷哼,那气息太过于熟悉——陈冰心口一扥,张手把人搂抱住:“陈炽!”

    陈炽把她扣在怀里,面色苍白,额前汗珠滚滚,却是对她摇摇头,意思是:我没事。

    赵勤“哈”的一声:“鸳鸯?还是对鸳鸯?”

    “行啊,”他转瞬沉下脸来,“那就做一对死鸳鸯呗。”

    陈冰只觉顷刻间陈炽将她扣的更紧,努力伸长了胳膊,想要把她整个人都护在身下——然后,剩下的好像一切都很混乱,陈冰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罩子,听什么都是闷闷的。唯有警车警报声尖锐,硬生生的钻过罩子,冲进自己的耳膜。

    再然后眼前灯光雪亮,她懵懂被人扶将起身,一双手死死攥着她的——她抬眼,看到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小虎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自己的手指慌乱不知所以的,无措的抚摸着他的脸还有他的衣裳——他站着,身上没有血,手中抓着她的手腕,虚弱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别怕,我没事啊。”

    他甚至张手抱了抱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再然后——他直挺挺的往后倒去,她撑不住他的体重,一起跌去地上……身边有穿警察制服的人奔过来,他闭着眼睛,终于慢慢松开了抓她的手,脑后慢慢洇出的血,把身下的枯草,都给染黑了。

    说实话,陈冰从小没怕过啥。

    小时候,陈炽比她年龄大比她高比她壮,她照旧揍的他鼻子开花。而他顶着儿时圆咕噜嘟的一身肥肉,捂着一鼻子的血,只会大哭着去找大伯母告状。

    大伯母能说她啥呢,大伯母做老师的人教养好,从来不会骂她,只会责备陈炽招惹妹妹。所以大伯母她也不怕。

    幼儿园里的园霸刘胖子,小伙伴都怕,就她不怕。这不就另一个活脱脱的“陈炽”么?有毛好怕的?还想欺负她家大圣,她照旧一双小瘦拳头揍的刘胖子鼻子开花!虽然她自己拳头也青了好几天,可是刘胖子日后见着她,有多远,滚多远。

    还有小禾那个凶神恶煞般的二哥,体力斗不过,那就智取!她跟大圣把人诳到沙坑里罩了个麻袋,绑了麻绳一阵狠踹!看不踹死他丫的!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小禾!

    她真的没怕过啥,她执意辍学要去打工,她爸气的拿那么老粗一根棍子打她,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世上真的没啥可怕的,除了妈妈的病,还有,眼下——

    陈炽被紧急送进了医院,急诊室不准陈冰进入,她就站在门口。她没哭,眼睛干干的,羽绒服袖子上蹭的血迹已经干了,皱巴巴的屈在那里,她就拿指甲一点点去抠——那是他的血,从发丝中一摸一手,一摸一手,都是热的。

    那卖水果的一家三口赶来医院,女人怀里还抱着孩子,经过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孩子现下终于睡着了——小脸半露在包裹的小被子中,红扑扑的,脸上皆是半干涸的泪痕。

    没事就好,陈冰心想。

    那两口子瞧见她就要跪倒,陈冰恹恹着脸,一声不吭,转过身走去了门的另一侧。

    被救的夫妻被警察扶起来,讪讪着,被劝着离开了。

    陈冰的指甲还在抠袖子上的血迹,她一点都不想哭。她突然想,大伯在手术室生死未卜的那三个小时,门外的他一定也是没有哭的。

    可是,他肯定很怕,就像现在的她,也很怕很怕。

    陈炽人被推出急诊室的时候,人还是昏迷的——他仰脸躺在洁白的被单上,脑后被包裹了厚厚的纱布。脸上半点血色也无,那片惨白色更凸显了黑匝匝的睫毛,扎的人心惊肉跳。

    大夫问:“病患有无直系亲属?”

    陈冰:“我。”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我是他妹妹。”

    医生敛了敛眉:“父母呢?”

    “没了,都去世了。”

    医生说病患肩颈及脑后遭钝器击打,耳后那片头皮缝了23针,万幸是没有骨折。其他有无颅内损伤及内伤需等人醒过来再做检查。

    “八小时,”医生叮嘱,“如果八小时内人能清醒过来,且意识清醒,应该问题就不大。否则——”

    否则什么,大夫没说。

    陈炽被安排去了一个小病房,那病房里还有一个病人,是个老人,枯木一般,身边只有一个男人在椅子上打瞌睡。

    后来,男人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后发现人没气了。病房里进来一位值班的大夫还有一位护士,三个人很心平气和的商量了几句,很快,来了两位护工把人送去太平间。

    揭开老人身上的被子,陈冰才发现,原来寿衣都是早就穿好的。

    男人还在庆幸:“幸亏提前穿上了,否则等人都硬了就不好穿了。”

    病房很快就只剩下陈炽和陈冰两个了,那男人夹着皮包临走的时候还瞧了眼陈炽,又瞧了眼陈炽,说了句:“妹妹啊,吉人天相,得放宽心。”

    陈冰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隔壁那张床已经空了,护士说怕扰到陈冰等天亮了再来换床铺,于是现在那床铺上就凹下去一个人形的影子,床单上还沾染着大片褐色的痕迹。

    陈冰把视线转向陈炽脸上来,他呼吸很轻,几乎听不到。放在床单上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指尖都隐隐有些透了明。

    陈冰把他的手拖在掌心中,一点点的摩挲,他的手指很长,很好看。其实他整个人都好看——大圣好看,但不及他;她念中学时一时风靡全校的校草,也不及他。

    她曾有多讨厌他,就有多喜欢他。

    她曾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惧怕他——怕他醒不过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天都大亮了,值班的护士都换过一轮,隔壁床被换下了床单,重新铺了床铺。查房的大夫都来过了,陈冰紧紧跟着人脚后跟,问:“他什么能醒?”

    大夫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她满目茫然。

    是不知道,还是……不会醒?

    警察也来过了,见到人还没醒,安抚了她几句。

    陈冰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坐去他的床头,捧着他毫无知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泪把他的手都浸湿了。

    醒醒啊,醒醒。只要你肯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好吃的都给你,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跟你吵架,不跟你打架,不跟你顶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墙壁上的钟表一格格走的不紧不慢,陈冰忍不住的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有那么多的眼泪还那么响亮的声音,可是她真的太害怕了,害怕到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止不住的抽噎,止不住的胸口疼,止不住的上气不接下气。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啊,”一只修长的、好看的手,握住了她的。

    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还在止不住的抽扥中。

    就见躺在枕头上的那个男人已经醒了,他真好看啊,虽然肤色苍苍,可是眉毛和睫毛乌黑,眼珠乌黑,苍白的嘴唇正往上弯翘,形成一个向上的弧度,含笑轻声问她,“我想怎么样都可以,对吧?”

    陈冰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竟然可以如此决堤,她“哇”的一声,登时比方才更剧烈十倍的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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