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家最近有件大喜事。
老陈家16岁的大孙子——小虎,中考,拔得了区状元的头筹!
陈老太一高兴,拿出压箱底的养老钱来大肆宴请四邻亲朋,直说这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可得好生贺贺!
孙子这回是中考的区状元,那三年后,指不定就是高考的市状元!
这眼瞅着前途一片花团锦簇的,叫老人家怎不开怀!
陈冰这天起床后,牙也不刷脸也不洗,在床头先呆坐了半晌——暑假伊始,她却实在没啥好心绪,因为,学期末的考试,她在班里,又是个吊车尾……
虽说这从小到大她垫底也垫习惯了,不过班主任也说了,她这样的成绩,连会考都难过。叫她父母最好假期里给她报个补习班,请个家教啥的——这暑假结束后她可就是升初三了,连会考都不过关,到时候连中考资格都木有。
这桩事,陈冰还没跟父母说。
她爸前天回来一趟,不过也就在家住了一晚上,包了一包袱的干粮就又走了。
因为架高速公路,整整一山谷的高压电都要挪位和重新布线,这一趟出去,怕是月余功夫也回不来。
爸爸临走嘱咐她听话,多照顾妈妈。
陈冰妈这阵子身体不济,每天上班都只能撑半天,好在超市老板齐伯伯体谅,不过陈冰妈不好意思,总想撑着多做会,免的叫人家难做。
所以陈冰从一放假就去超市帮忙,她妈是收银员,为了叫她妈多歇会,很多时候都是她自告奋勇上场负责收钱——奇怪的是,陈冰虽然学习不好,数学也很烂,收钱找钱却是心算到飞快,也基本很少出差错。
不过今天她妈还是跟超市请了半天假。
这回倒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他们娘俩要去参加大伯家堂兄的“状元宴”。
奶奶一早就发话了,说这回小虎这么争气,一定要好生贺贺!全家人都得去!
虽说大伯父大伯母一直说才不过是个中考,也不过只是个区状元而已,实在不值当的这么大张旗鼓,还是低调些的好,免的叫孩子也跟着心浮气躁。
不过这回奶愣是没听大伯父的劝,直瞪着眼睛:“我大孙子这么争气!老婆子我高兴!干嘛低调?低调个P!小虎这回是中考状元,那往后就是高考状元!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几年活头?趁现在高兴就该高兴高兴!老婆子我要是有福,还能看我大孙子以后更有出息!一桩都不掉!一件都不拉!”
亲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伯父大伯母也没话说了,只好默认了事。
陈冰向来也没什么攀比心,也是打小过来早习惯了,所以这顿饭她去吃的也是安之若素——目前唯一叫她觉得为难的是班主任的话,到底要不要转达给父母?
她爸赚钱不容易,一分分的都是辛苦钱,她妈身体不行,这好一阵子了都只能上半天班,拿到手的工资自然也打了半折。
而且她妈平时吃的很多药,除了中药,还有好多西药是进口的,死贵死贵,医保还不报销,家里有一半收入都是填了这个坑,日子实在算不得宽裕。
可是要是不说……
陈冰这孩子很轴,脑袋里没几个弯,思来想去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她突然也就想明白了:会考考不过就考不过,中考不让考就不让考,我天生也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反正他们老陈家里已经有头狗熊那么会念书了,少她一个不少。真要念不了高中,那她就打工赚钱去呗,还能多赚点钱给妈妈买新衣裳。
嗯,她妈平时吃药贵,自己也是心疼的抓抓滴,可是药得吃,于是就从别的方面抠着自己。
就陈冰知道的,她妈已经三年没添过一件新衣裳了。
内衣旧的都起满了球,一双上班穿的黑皮鞋也是补了又补的。
哪像大伯母那般体面,脖子里戴的丝巾、手里拎的包包、身上穿的衣裳,都是成套的,漂亮极了。
对了,大伯母腕子上戴的表都是金色的,小巧巧的,好看!
那臭狗熊得意洋洋的炫耀过,说那是他爸在单位得了二等功的奖金,送给他妈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陈冰的父母从没过过什么结婚纪念日。
不过陈冰想的是:我爸也有奖金,不过奖金和工资,除了养家就是买药了,实在没多余的闲钱去买那些漂亮东西。
陈冰的妈妈名叫涂芳,因为身体不好,脸色常年苍白,身形瘦弱,这一点陈冰倒是尽随了母亲去——因为今天要去做宴席,涂芳挑了自己最整齐的一身衣裳,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
“待会在席上,你奶要说啥,你就尽管听着。今个是你小虎哥的好日子,你可千万别犯浑,他要是再逗你,你就装听不见,别跟他犯计较。今天这个场人家唱人家的,你就好好吃你的饭。”
涂芳梳着头,不忘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女儿,“恁俩从小就不对付,也不知道哪里造的冤家,怕就怕恁俩一碰头就掐!不过今不管怎么说,你都得记住喽,千万别犯浑。记住了吗?”
陈冰:“嗯。”
陈冰和涂芳先去的是奶奶家。
虽然陈冰他爸不大得陈老太的欢心,不过身为小儿子,该尽的孝还是得尽。
上次回家陈冰爸托同事买的一筐柚子,还有几样补品,都是要送去奶奶家的——陈冰一路坐公交又走路的,掌心被沉重的柚子压出了一道勒痕。
她妈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母女俩终于抵达奶奶家,涂芳掏出帕子擦了擦女儿的脸,又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进去要叫人啊,知道吗?”
这是每次进奶家的门前,父母无一例外都要叮嘱的。
陈冰无一例外的木着一张脸,点点头。
母女俩喘匀一口气,推门走进院子——就是刚走几步,就听得堂屋传出陈老太矍铄响亮的嗓音:“反正我这辈子啊,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可甭管儿子还是孙子,都给我争气!给我脸上添光!这不就是天大的福气?我老太太就是高兴!就是开心!叫他们都眼红去呗!”
涂芳顿了顿脚。
手里一兜的柚子压得陈冰肩膀都是歪的,她舔了舔嘴唇,问:“妈,我奶为啥老说只一个儿子?她明明有俩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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