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芳笑了笑。
“你奶这脾气,谁犟的过她。她说一个就一个呗,听着就是了。”
说话间的功夫,堂屋的门帘掀开来,露出一张文气清秀的脸庞,是大伯母肖晓敏。
估计也是觉得婆婆方才的言论不妥,大伯母一脸略尴尬的微笑,张手迎上前去:“是弟妹和星星来了。哎呀,这都拿的什么呀,这么沉,快进屋,吃西瓜。”
堂屋里,大伯正站起身,一身的魁伟正气,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星星来啦。”
陈冰的大伯陈阳辉,市属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全国劳动模范,市人大代表;大伯母,重点高中的优秀教师,两口子都是体面又良善之人。
陈冰一直想不明白,大伯和大伯母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生的儿子,却是一头臭狗熊?
那头臭狗熊俨然正坐在陈老太身边,揽着陈老太的肩膀,一副天伦之乐的模样——瞧见陈冰进屋,不着痕迹的囧了囧鼻子。
陈冰不是个爱说话的,能不说话的时候都是尽量不说。
不过她妈方才也嘱咐了:要叫人。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叫一圈人:奶,大伯,大伯母……小虎哥。
那头臭狗熊“哈”了一声:“尾巴,这大热天的——”
话没说完,被大伯一巴掌掌风拍去了脑袋:“这么大人了,怎么连个话都不会说?怎么叫妹妹的?”
陈炽又囧了囧鼻子尖,露出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我是说,星星妹妹,这大热天的,瞧你脸都晒红了,瞧着还怪可爱的。”
陈冰:……
陈炽十六岁了,五官酷肖其母,皮肤白净,一双长眉下薄薄的单眼皮,爱从眼角处看人,所以总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斜藐气和懒散气——陈冰相信,如果放电视里,这就是非常典型的“小白脸”。
想想电视剧《西游记》里唐僧那个状元爹,嗯,差不多也就这幅模样。
为啥状元都是小白脸?
她不讨厌状元,但她讨厌小白脸。
好在往下陈冰谨记她妈的教诲,不管该说不该说的话,一概不说——所以这顿状元席吃的还算顺风顺水。
陈老太做东,那些来吃酒的亲戚邻居,莫不是吉祥话儿说的花团锦簇,把那头臭狗熊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陈冰觉得,这大伯母的脸都要笑僵了去了,替她有些累得慌。
至于陈冰母女,一块背景板当的极好。
涂芳惦记着下午还有半天班,草草吃完悄悄撤席,却叮嘱陈冰一定要替她坐到最后,帮忙奶奶和大伯母酒席后收拾打点东西。
陈冰于是只好耐着性子坐去偏偶一角,帮奶家邻居周婆婆的孙女扎小辫儿——一连给小姑娘脑袋上扎了六七个朝天的小辫,拿彩色的丝线细细缠了,刚罢手,一扭头,一头臭狗熊正蹲在跟前。
陈冰人很木,没她这个年纪女孩的那些一惊一乍,所以很有些乏味。
却是陈炽招惹人的兴趣不减,拿了把酒心巧克力塞小姑娘手里:“糖豆可真好看,就跟还珠格格里的塞娅公主一般。”
周婆婆家的孙女儿糖豆儿,登时眉开眼笑,被陈炽往旁边一指,怂恿,“快叫她们瞧瞧去,肯定要眼馋死的。”
一句话,小姑娘捧着巧克力,乐颠颠的跑了。
陈冰把剩余的丝线一缕缕缠好,打上结,结果被人捏了去,片刻又扔了回来——就听臭狗熊埋汰自己:“尾巴,不是我说你,尽鼓捣这些不中用的玩意儿,也就哄个小孩玩儿,该干的事却不干。我可是听说,你这回升初三,险些要留级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旁边有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是兄妹说话,又转回去了。
放在外人眼里,状元哥哥关怀下妹妹学习,正是家族和睦之相。
陈冰不想跟陈炽说话。
她顶烦他。
他学习是好,是个“状元”,里里外外被人夸成一朵花。
可她照旧不喜欢他。
不是因为他学习好,她妒忌。
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陈冰觉得,有的人天生就不对盘,她和自己这个堂哥正是如此。
想必他也一样,因为哪疼他就往哪戳:“我可是还听说,就你这成绩,初三连会考都难过。会考不过,高中都没法考!我小叔小婶还就任由你这么下去了?就没想个辙?连高中都念不了,你还真想去扫大街啊咋地?到时候你不嫌丢人,你爸妈、咱奶,还有我,脸往哪搁?”
陈冰皱了皱眉头。
她不怕他。
可是她怕他去跟奶告状,然后奶打电话再臭骂她爸一顿。
那可就……
所以陈冰吞了口口水,难得没掐,硬邦邦的回:“假期里大圣帮我补课。”
“谁?”
“就……就我家楼上的齐天哥哥。”
对方视线古怪的在她脸上绕了两绕。
怪笑一声:“尾巴,你叫人家还叫的挺亲的嘛。还齐天哥哥?他今年也中考吧?多少分啊?”
陈冰:……
“我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
齐天的分数自然和眼前这位“状元”没法比,况且她也不想比。
“能念师大附中吗?”
师大附中是他们这最好的高中,重点高中,非尖子不收。
陈炽作为区状元,自然是两条腿都已经迈进附中大门了。
陈冰继续死鸭子摇头:“我不知道。”
眼前这个少年不知道哪里的心气,突然就笑开了,不过陈冰知道,他才没有高兴。
他其实是在生气了。
果不其然就见他伸手戳她脑门:“这个不知道那个不知道,你知道嘛?那小子猫啊狗啊,你叫他教?别是瓦罐子碰上土坯子,俩都是一路货色!”
旁边酒席上有人别过脑袋来打趣:“小虎,你堂堂一个状元,还教不了妹妹?你可就星星一个妹妹,这当哥哥的,自己好了,也得会带小的才是。”
陈炽懒洋洋的托了脸:“话是这么说,不过一个木脑壳,又是个死心眼,谁教的了?”
那人脸立即冲去了陈冰:“星星啊,你哥嘴硬呢,就等着你来求呢!你也有点眼色,快说点好话求求他。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一个屋檐下的,这么现成的好老师不要,我都替你急得慌。”
陈冰:……
她这人没什么急智,最不会的就是这种半真半假的打趣话。
而且,要这头臭狗熊教?
那她宁愿去扫大街。
所以陈冰的反应就是站起来,没礼貌就没礼貌吧,不吭一声,掉头就走。
见她跑了,那人哈哈乐起来,冲陈炽一努嘴吧:“小虎,瞧见没,瞧把人家吓的!话说你这妹是有多不待见你,一听要你教,那小脸都发了白了!”
“嗤!”
陈炽别开脑袋去,一脸不屑,嘴角翘出一个冷笑:“一个臭榆木疙瘩,谁要教?只不过是怕给我奶丢人,这才问问。走了也清净,免的戳眼前头费眼。”
“哎吆,这可不像你。”
那人抿嘴,乐,“咱们陈公子平日里多斯文和气啊,待女生都是最客气的。这怎么对自己亲妹了,倒酷的梆梆响!”
“滚滚滚,不张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十六岁的少年状元,伸手过去,烦躁的推了一把同僚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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