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过后,柴米油盐。
这或许,就是生活。
萧珪见多了爱恨情仇,也熟知于人情世故。经历越多,他就越加喜欢现在这种与世无争的安宁生活。他一点不认为自己是在悲观厌世,也不是什么超然物外的返璞归真。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
或许轩辕里的这一方水土,真是与萧珪颇为相服。至从回到这里以后,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当然,这与他自觉的修炼《气诀》恐怕也是大有关联。
每天清晨,萧珪都会带着孙山、严文胜与王元宝来到当初他与张果老晨炼的沧浪河畔。然后,萧珪教他们三人炼气。
炼气这个词说起来有些玄幻,但真要踏进了门槛,也没有太多神奇之处。说白了,它就是通过调整呼吸来改善人的体质。
人平均每天要呼吸两万多次,如果每一次呼吸都能对身体产生一丝丝的益处,那么常此以往的坚持下来,必然获益良多。张果老活了那大的岁数仍旧身体康健,他甚至还可以畅游沧浪河,《气诀》肯定功不可没。
这天的晨炼结束之后,孙山和严文胜跑去河边洗马了,萧珪与王元宝则是沿着河畔慢慢散步,一路回家。
轩辕里的清晨,空气清新,风景如画。
王元宝的心情很放松。看到河里有小鱼儿在跳,他捡起一块扁扁的石头来扔进水里,打了几个水漂,然后哈哈的大笑。
“王公,我肯定比你打得好,这可是我的强项。”萧珪笑道。
王元宝煞有介事的捡起一块扁扁的鹅卵石,对萧珪一扬,“那你来呀!”
萧珪呵呵的笑,“你明明知道,我肩膀上的伤还没有好。”
“那你还吹牛?”王元宝又哈哈的大笑,笨笨的晃动起他胖胖的身躯扔出石头,咚咚咚飘出一串儿水花。
他得意的大笑起来,“看到没有?这才叫本事!”
萧珪呵呵直笑。真是难得,居然可以看到王元宝童心未泯的样子。
王元宝拍了拍手,面带笑容颇为感叹的说道:“哎呀,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啊!难怪你一直赖在这里,都不肯出去。”
萧珪微笑点头,说道:“轩辕里固然是一个田园静美的好地方。但关键,还得是看跟什么人在一起。我记得帅灵韵去了陇州的那一阵子,我也是左右不得安生,只想着往外跑。现在嘛,我可以在这里住一百年不挪窝。”
“有道理。”王元宝说道,“这世间最能怡养于人的,不是高官厚禄也不是金山银山,而是家常里短与柴米油盐。就像我王元宝,穷其一生聚敛财富,年方半百就已病入膏肓外加妻离子散。就算富可敌国,又有什么滋味可言呢?”
“王者寂寞,高处不胜寒,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萧珪说道,“上天对待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公平的。”
“是啊……”王元宝颇为感慨的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让我活回二十多年前,我宁愿不做琉璃生意,安安份份的在家种那几亩田土。珍惜眼前人,活得有人味,这比什么都好。”
萧珪不由得会心一笑,心想如此说来我算是超级幸运了,因为上天真的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珍惜眼前人,活得有人味。
这确定,比什么都好!
两人沿着沧浪小河步行了一阵,到了那条老木桥边。
王元宝说道:“君逸,其实我有一点担心大郎。”
萧珪扭过头来看着他,问道:“王公是怕有人,拿他作文章?”
“岳文章,岳文章,名字里面都已带着文章二字。”王元宝呵呵一笑,说道,“曾经,他真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与我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元宝商会能有今日之气象,岳文章真的功可不没。但这世上,最不可揣摩的就是人心。二十多年过去,每个人都变了。王元宝也好,岳文章也罢,包括我那个已经死去的妻子,全都概莫能外。”
萧珪沉默了片刻,说道:“陈夫人当初,也曾是一位贤慧又勤劳的好妻子么?”
“早些年,她不光贤慧又勤劳,还是一位聪明又能干的贤内助。”王元宝说道,“后来我们家里有钱了,她不用再辛劳,我也添了几房小妾。很多的事情堆积起来,才渐渐让她变成了后来那一副模样。说起来,我也有很大责任。所以她与二郎死的时候,我除了悲痛,更多的是自责。”
萧珪连忙轻抚王元宝的背,说道:“王公,我们不说这个了。”
“没有关系。”王元宝淡然一笑,说道,“现在能够说出来,我反而觉得好过一些,不再那么心酸了。这还多亏了你,君逸。如果不是你用艾灸为我疏通络绎,又教我炼气安抚心境,还能听我倾叙这些烦人往事,开解心结。想必我王元宝,早在悲伤与病痛之中死于非命了。”
萧珪微然一笑,说道:“王公,你是灵韵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相互关怀是应该的,大可不必客气。”
王元宝笑呵呵的伸手想要拍一下萧珪的肩膀,连忙一下收住,说道:“差点忘了,你还有伤在身。”
“就肩膀上的这道伤,好得慢一点。”萧珪说道,“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王元宝皱了皱眉,说道:“我听说你肩膀上这一刀,是在急着营救灵韵落水的时候,被人砍上去的。当时你那一把刀嵌进了你的肉里,你扛着这把刀跳进了水里。是这回事么?”
“应该是吧!”萧珪呵呵的笑,说道:“说实话,当时我不觉得疼,可能是负伤太多有些麻木了。那把刀是什么时候砍下,什么脱落的,我全都不知道。”
“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啊!”王元玉摇头感叹,说道:“还好你与灵韵都熬了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你们两个以后,一定能够过得很好。”
萧珪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话说回来,大郎那边,王公是否想要做些安排?”
王元宝说道:“我希望他也能到轩辕里来,以免岳文章那些人打他的主意。但我估计,以他那一副执拗的性子,这不大现实。”
萧珪寻思了片刻,说道:“王公,大郎虽然执拗,但他并不傻。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也不是白读的。”
王元宝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岳文章未必能够算计得了他?”
萧珪说道:“世间的读书之人那么多,有的人越读心思越复杂,越读城府也越深。但有的人则是恰恰相反,读书越多心思越加简单,甚至变得单纯。大郎显然就是后者。像他这种人,要玩阴谋诡计肯定远不如前者。但他们也有一个最大的优势。”
“什么优势?”王元宝颇为好奇。
“小胜靠智,大胜靠德。”萧珪说道,“大郎确实单纯得有些迂腐,但他确实是一个道德高尚之人。他并不傻,他完全能够明辨是非黑白。岳文章这种心思叵测之辈,想要愚弄他也并非就那么容易。就算骗得了他一时,也骗不了他一世。”
王元宝有些惊讶,“君逸,想不到你对大郎,还有这样的评价。我身为他的亲生父亲,都没有你看得这么透彻。”
萧珪呵呵的笑,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或许是因为,王公对大郎太过熟悉了吧?”
“或许吧!”王元宝伸起手又想拍萧珪的肩膀,又忍住收回,然后他哈哈的大笑。
帅灵韵正从老木桥上走了过来,远远听到王元宝在那里大笑,她说道:“阿舅,君逸,你们聊的什么如此开怀?”
萧珪说道:“在说我们的婚期呢!”
帅灵韵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挽住王元宝的胳膊,说道:“谁要嫁给你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由得不你。”萧珪笑道,“死心吧,你这辈子注定只能是萧家的人了。”
“我才不要跟你贫嘴。”帅灵韵悄悄扮了一个挺不淑女的小鬼脸给萧珪看,然后说道,“阿舅,我有事情要向你老人家请示。”
王元宝笑呵呵的,“说吧!”
帅灵韵说道:“至从清渠码头一案之后,我已经没久没管洛阳王记的店铺了。君逸与小赫连名下的家具作坊,也几乎完全瘫痪。现在这里差不多都已经安定了下来,我想去一趟洛阳,打理一下那边的店铺。不知你老人家,意下如何?”
王元宝几乎未经思考,果断说道:“不能去。”
帅灵韵微微一怔,“为什么呢?”
王元宝说道:“灵韵,莫非你现在就已经了忘了,当初君逸昏迷不醒的事情?”
“我……”帅灵韵看了看萧珪,喃喃道,“当然没有忘记。”
“没忘就好。”王元宝说道,“现在你应该明白,人比什么都要更加重要。”
帅灵韵轻轻的点头。
王元宝继续道:“君逸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正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任何事情,也不能成为你离开他的理由。明白么?”
帅灵韵再又看了萧珪一眼,眼神之中有些自责和愧疚,点了点头说道:“阿舅,我知道了。”
萧珪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说道:“王公,她想去就让她过去看一眼吧!洛阳王记是她的心血,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那是因为你有胸怀。”王元宝很坚决,甚至有点固执的说道,“那灵韵又该用什么,来回报你的恩德呢?”
萧珪笑道:“王公,我们都这么熟了,再说恩德这种东西,可就见外了。”
王元宝笑呵呵的点头,但语气仍旧坚决,“总之,就是不能去。灵韵,你必须乖乖的在这里陪着我,陪着君逸。”
“好啦,我不去了。”帅灵韵笑吟吟的点头,说道:“那我给黄彦章写一封信过去,交待他一些事情,总行吧?”
“黄彦章?”萧珪说道,“听起来蛮耳熟的,我可能见过。”
“你当然见过。”帅灵韵说道,“当初我离开洛阳的时候,拜托他给你捎过一封信来。我一向很信任他。”
“我想起来了。”萧珪说道,“他好像是洛阳王记的一位帐房先生,办事很利落,人也比较精明与仔细。”
帅灵韵点了点头,“我重新执掌洛阳王记以后,就让黄彦章做了我的大管家。我未能理事的这些日子里,全是他在管理洛阳的那些店铺。”
王元宝说道:“灵韵,你有黄彦章,君逸有邓如海。你二人只须书信往来,遥相管理洛阳与长安的店铺就是。只要我一天没死,商会就一天出不了太大的乱子。你尽管放心吧!”
“阿舅,你别说这种话……”帅灵韵有点不悦,轻声的说道。
“好好,我不说了。”王元宝呵呵的笑,“朝食熟了没有?我饿了!”
“熟了,我就是来接你们过去用餐的。”帅灵韵挽着王元宝的胳膊,笑嘻嘻的道,“阿舅,我们走吧!”
“还有我呢!”萧珪举起手中的拐杖,“你不打算也扶我一下吗?”
帅灵韵笑道:“你都有三条腿了,还要人扶吗?”
萧珪一怔,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此时,洛阳王家。
岳文章正在陪王明德一起食用早餐。
几乎从不发火的王明德,突然一把将筷子拍在了食几上。
“岳先生,请你不要再说了!”
岳文章一愣,连忙也放下了筷子,叉手拜道:“长公子息怒!在下……也是为了王家的家业着想!”
“跟你说过多次了,不要再叫我公子。”王明德说道,“再者,无论你怎么说,我也绝对不会相信表妹灵韵会串谋萧先生,一同算计我父亲,霸占我家产。如此挑拨离间,绝非君子所为。还请岳先生,自重!”
岳文章满面尴尬,长拜不起,“大郎息怒。或许真是,岳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岳某确是因为,深知令尊创业艰难,才会有此担忧。但有不当之处,还请大郎莫要怪罪。”
“我既不生气,也不怪罪。因为我对商会的事情,根本就一点都不关心。”王明德淡然道:“但请岳先生不要再打扰我守孝。用过朝食之后,岳先生就请离开吧!”
岳文章愕然一怔,轰我走?
“我已吃饱,岳先生请自便。”
说罢,王明德就抚袖起身,离席而去。
岳文章既惊且怒的瞪着王明德的背影,恨恨的低声道:“傻书生,长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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