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奴奴的琵琶已经学得很不错,古琴也大有进步。现在她尤其喜欢上了唱歌,并且她还唱得非常好。甚至比教她歌唱的清尘,还要唱得更好。
时下大唐最为著名的大才子王昌龄,写了两首赠别友人的诗歌。最近人人传唱流行开来,甚至传到了小小的轩辕里来,被奴奴给学会了。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北楚云深。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
谱曲之人实在天才,让王昌龄写的这两首流传千古的《芙蓉楼送辛渐》极为温婉动人。每天早上,奴奴的歌声几乎快要变成了大家的起床铃声。
这天早上,萧珪与王元宝在河畔边炼气完毕,准备回家。
这一个月来,不仅萧珪的伤势恢复良好,王元宝的精神与气色也是大有改善。回家的路上,他甚至学着奴奴的腔调哼起了歌儿。
“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王元宝哼唱了一阵,不由得感慨起来,“王某虽然读书不多,但也对这一句‘寂寂寒江明月心’深有感触啊!”
萧珪以为,他是想起了他刚刚去世的妻儿。
不料王元宝说道:“不知小琪母子,溯江行船是否顺当?算算时日,他们也该到了。”
萧珪点了点头,说道:“一个多月,差不多也是该到了。要不,我们派王仆带几个人,去路上迎接一下?”
“那倒是犯不着。”王元宝停了一下步子,拿出一封信来递给萧珪,说道:“这是明德给我寄来的一封家信,你可以看一下。”
萧珪拿起信来看了一看,信中除了问候王元宝,还说了几件小事。
一是岳文章去找过王明德了,赖在那里给陈夫人守了几天灵,因为挑拨离间被王明德轰走了。
二是数日前,现在代理长安大掌柜的邓如海,带了几个长安店铺的小掌柜一同来找王明德。所为之事,就是向他求证,王记商会突然更名为元宝商会,是否会有易主之可能?
王明德明确告知他们,不管是王记商会还是元宝商会,只是名称不同。商会的大东家仍是自己的父亲。长安的大掌柜,仍是他王明德。只是他现在需要为母守孝,暂请老师萧珪代掌长安大掌柜之印信,并由邓如海代为行使大掌柜之权。
萧珪看完信后,将它折好还给了王元宝。
王元宝问道:“你有何看法?”
萧珪说道:“岳文章去找大郎,这不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邓如海带了几名小掌柜去找大郎,想必是出于被迫。一定是有人背后窜掇,使得长安商会人心浮动。”
“我也是如此认为。”王元宝说道,“有人想趁长安空虚,趁机刨掉我王元宝的老根。”
萧珪微然一笑,“好在大郎应对自如,很好的稳定了商会人心。”
“你的眼光,果然不错啊!”王元宝呵呵的笑,说道,“以往,我还真不知道大郎会有这样的应变之能。如今看来,虽然大郎对经商不感兴趣,但是非曲直、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
萧珪说道:“他们趁王公与大郎都不在长安,想要趁机分化和拉拢那里的店铺。邓如海毕竟有些人微言轻,大约是弹压不住了,这才被迫来到洛阳,惊忧到了正在守孝的大郎。如此一次两次,倒也无妨。我就怕时间久了、日子长了,大郎不厌其烦,长安那边早晚出事。”
王元宝眨了眨眼睛,“那依你之见呢?”
萧珪说道:“我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日常起居、独立生活再也没有任何问题。灵韵是一个闲不住的勤劳之人,整日让她闷在轩辕里闲来无事,我怕她心里不踏实,日子也过得不舒坦。不如就让灵韵暂去长安,稳定一下那边的局势。”
王元宝寻思了片刻,说道:“你真是这样想的么?”
“当然是真的。”萧珪笑了一笑,说道:“说实话,我愿意灵韵每天都能陪在我的身边。但我更加愿意,让她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
王元宝欣慰的点头微笑,“灵韵能遇上你这开明而宽容的夫君,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萧珪问道:“那王公是同意了?”
“你这个当夫君的都同意了,我还能有二话吗?”王元宝呵呵的笑,说道:“灵韵和寻常的女子,确实有所不同。除了温婉贤淑足以相夫教子,她更加渴望自己能够独挡一面为人分忧,而不是委曲求全的寄生于他人的荫庇之下。她的性格,外柔内刚。”
“王公说的没错。一开始,我就特别欣赏灵韵这样的性格。”萧珪说道,“现在,我不希望她为了我而去收敛自己的个性,隐藏自己的优点,放弃自己的理想。我希望她活得更加自我,而不仅仅是我萧某人的一个附庸。”
“你也非常与众不同啊!”王元宝笑道,“我大唐天下,怕是没有几个男子能够像你一样,对女子这样的尊重和宽容了。”
“我没有王公说的那么好。我这么做,也是带着私心的。”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认为,只有让灵韵拥有足够的独立自主,我们才有可能长此以往的保持,彼此之间的关爱与尊重。说白了,相爱容易相处难。我不希望今天我最爱的女人,有遭一日变成我身边可有可无的摆设。那不仅是她的不幸,同时也是我的不幸。”
“相爱容易相处难,真知酌见啊!”王元宝感慨不已,“倘若二十多年前我也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我的夫人或许也就不会,变成那副模样了……”
萧珪见王元宝又提了这一茬,连忙转换话题说道:“假如王公同意灵韵去往长安,那我就派孙山过去随行保护灵韵。顺便我再给我长安的好兄弟也捎封信去,委托他们代我照顾灵韵。”
“好。”王元宝点头微笑,“有孙山随行,又有薛嵩这样的披肝沥胆之辈从旁保护,我能放心。”
片刻后,萧珪与王元宝回到家里,把事情跟帅灵韵说了。
帅灵韵没有太多的激动与欣喜表现出来,沉着而淡定的对着王元宝施礼拜下,“一切全凭阿舅做主。”
“这一回,还真不是我做的主。”王元宝笑道,“这是你男人的决定。”
帅灵韵说道:“阿舅,我还没有嫁人呢!”
“是么?”萧珪呵呵的笑,“我记得,我刚刚苏醒的时候……”
“你过来。”帅灵韵立刻打断了萧珪的话,拉起他就往书房旁。
萧珪一步一个趔趄,连忙喊道:“慢点、慢点!我可是个伤员!”
“别装了。”帅灵韵笑道,“昨天我还看到,你和严文胜一同在那里练蹲马步呢!”
“这都被你发现了?”萧珪呵呵的笑,“我们两个人的腿上都负过伤,于是练一练马步恢复力量。如今看来,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来吧!”帅灵韵挽上了他的胳膊,“我有事情跟你讲。”
两人来到了书房。
帅灵韵回身,掩上了门。
萧珪坐在那里怪笑,“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哦!”
“你想什么呢?”帅灵韵笑了一笑,在他对面坐下来,比较郑重的问道:“君逸,你为何突然想要,让我去长安?”
“不是突然。”萧珪说道,“记得么,上次你开口提出想去洛阳,我就已经同意了。但没办法,你舅公没有同意。”
帅灵韵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吗?”
“我很喜欢。”萧珪说道,“但我更加希望,你能过得充实与快乐一点。你的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帅灵韵面带微笑,凝视萧珪。
那眼神,极致温柔。
“谢谢你,君逸。”
萧珪微然一笑,“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谢么?”
“或许你不需要,但我真的非常感激于你。”帅灵韵说道,“你完全可以将我留在你的身边不让我离开,你甚至有权支配我的一切。但是现在,你却给了我最大的信任与自由。我……我真的很幸运!”
“灵韵,其实我比你更加的幸运。”萧珪微笑道,“能够跨越千年的距离,在大唐开元二十二年的龙抬头之日,遇到一个叫帅灵韵的女子。这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帅灵韵有点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千年的距离?什么意思?”
萧珪依旧面带微笑,淡然道:“灵韵,我是一个诗人。所以,请不要纠结于,我言语之中出现的奇怪字句。”
帅灵韵笑了,“好吧,诗人!”
她从座位上起了身来,走到萧珪的身边。
萧珪将自己的太师椅,往后挪了一挪,留出一片可以坐人的空间。
帅灵韵对他扬了一下眉梢,用不大相信的眼神问他,真的能坐吗?
萧珪很坚决很果断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帅灵韵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萧珪果然没有再做出那种,疼得呲牙咧嘴直吸凉气的表情。
“看来你的伤,真是好得差不多了。”帅灵韵轻轻抱住了萧珪的脖子。
萧珪搂着她,轻抚她的腰背,“灵韵,嫁给我吧?”
“明年。”帅灵韵轻声道,“让你再好好的休养几个月。好么?”
“那就明年的春天。”萧珪微笑道,“龙抬头之日。可好?”
帅灵韵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动人的红晕,闭上了眼睛。
萧珪抱紧她,吻了上去。
两天以后,帅灵韵打点好了行装,准备离开轩辕里。
临行之时,王元宝将长安与洛阳商会的大掌柜“母印”,交给了帅灵韵,对她说道:“灵韵,关中两京,就是我们元宝商会的根基。现在,我将它们全都委托给你了。”
帅灵韵十分郑重的双手接过,说道:“阿舅放心,我一定不负你老人家所托,管好两京商会。”
“我对你的能耐,毫不怀疑。”王元宝说道,“我只要你,保重好自己。莫要被人算计和坑害了,更加不要再落入危险之中。”
帅灵韵微然一笑,说道:“阿舅放心,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不会再那么掉以轻心了。再说现在我的身边有了孙山,以后都会十分安全的。”
王元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帅灵韵走到萧珪面前来,微笑的看着他,“君逸,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萧珪拿出两封信来交给帅灵韵,说道:“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薛嵩的,一封是给王明德的。由你转交他们。”
帅灵韵接过了信来,问道:“你为何没有寄出呢?”
“由你交给他们,会比较合适。”萧珪说道,“尤其是给薛嵩的这一封信,你什么时候要去长安了,就什么时候寄给他。倘若提前寄了,反倒让他每日盼望平添牵挂,这样多有不便。”
“有道理。”帅灵韵点了点头。
萧珪说道:“两京之地,可是有不少的对手正在等着你。凡事,都要小心。”
“好,我知道了。”帅灵韵微笑点头,温情脉脉的看着萧珪,低声道,“你要好好养伤,莫要让我担心。知道么?”
“放心。”萧珪笑道,“为了迎接明年二月初二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耐心养伤,把自己变得强壮如牛。”
“又在贫嘴……”帅灵韵脸上一红低斥了一声,然后柔声细语道,“那我去了噢?”
萧珪微笑点头,“走吧!”
帅灵韵去到了马车边,回头对着萧珪嫣然一笑, 登上了车去。
孙山带着清尘走到萧珪面前来,施礼而拜,“孙山拜别先生。”
清尘说道:“萧先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侍奉你心爱的帅东家。”
萧珪呵呵一笑,说道:“孙山,别忘了带着清尘,一起去拜见薛老将军和老七叔他们。”
“我一定会去的。”孙山再又施礼一拜,“孙山,拜谢先生!”
萧珪笑道:“你是在感谢我,替你找了一个凶蛮霸道的妻子,替你当家主事吗?”
清尘立即叫道:“先生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清尘明明温柔似水,何曾凶蛮霸道过了?”
“还、还不住口?”孙山紧张的说道,“先生面前,哪能如此放肆?”
“还还还,还你个头!”清尘一瞪眼,“我跟先生说话,不许你插嘴!”
萧珪呵呵直笑的摆手,“行了,你们赶紧走吧!”
孙山和清尘一同施礼再拜,“拜别萧先生。”
一行人,三辆马车,慢慢驶出了萧府。
萧珪站在门口,挥着手,目前他们走远。
奴奴突然哭了起来。
萧珪连忙牵住她的小手儿,轻声问道:“奴奴,你哭什么呀?”
“帅阿姐和清尘姐姐,都走了。”奴奴流着眼泪,可怜巴巴的哽咽道,“以后,没有人在绣楼里陪我一起睡,也没人陪我唱歌弹琴了。”
萧珪面带微笑,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花儿,说道:“那就像以前一样,让阿婆来陪你睡,我来陪你弹琴。如此可好?”
“好……”奴奴应了一声,眼泪儿仍是不停。
萧珪不由得皱了皱眉,“奴奴,你怎么了?”
“先生……”奴奴犹豫了一下,小声,小小声的说道:“我想我娘了。帅阿姐每天将我带在身边,就像我娘以前一样。但是帅阿姐现在……也走了。”
萧珪微笑道:“奴奴,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替你,把你娘亲找回来。”
“先生,其实我知道,我娘亲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奴奴噘着小嘴儿,低声道,“先生以后,能不能让帅阿姐多陪一陪我?我感觉,她就像我娘亲一样……”
萧珪伸手,将奴奴抱了起来,“好。等我的伤养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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