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雅间里,点着苏青宁喜欢的清淡的冷梅香,香熏阵阵散开来,拂在三人的鼻间。
外面有风,轻轻打在半开的窗棱上,灌进来冷意。
苏青宁紧紧地盯住景研,通过刚刚短暂的闲聊,她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
她的问题一定击中了什么。
景掌柜为何不说话?苏青宁不是强人所难,她只是不想放弃到手的希望。
景研抬眸看着她。
这个女子长得实在是对不起观众人,但是通过刚刚的攀谈他发现她常识渊博,懂得很多东西,不仅仅只有美食厨艺。
有时候聊着聊着,总是能够让他很轻易的就忘记了她的长相之事。
说实话,如果她长得稍微好看些,他可能会生出想要娶她回家的心思。
呃,是他想偏了,因为她现在问了一个让他很为难的问题,而且在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之后又追问了一遍,显示了她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的意思。
黄将军很好。景研微胖的脸上毫无表情,更没有刚刚与苏青宁攀谈时的那股笑意。
所以苏青宁都不用分辨就感觉了他的敷衍。
他嘴上是这般说的,但他心里却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他怎么好了?成天见地以阻挡北狄人进犯为由搜刮城中商铺的油水。
这一整条街的商铺每年多半的收入全都收入了他的囊中。他如此贪心,当官不为民作主,有何好的?
苏青宁的声音很低,但她说话的速度很慢,嗓音天生带着一股魅惑人心的作用。
再加上她所说的话正是景研等一众大同商家所深刻体会的,很快便引起了他的感同身受。
是啊,我这酒楼从前一年能得银三千两,如今也能卖那么多,可到手的却只有千把两不过只是损失些银钱罢了。
不仅如此,他与北狄人交易合作,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为虎作伥,迟早会连累大同城。你觉得这样的他还是好的吗?
苏青宁看到景研那般模样,已经不用再深入分析了,她敢肯定景研绝对是对黄皮兴不满的人之一,他只是不敢反抗罢了。
试想,像黄皮子那样的人,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而还想方设法地敲诈勒索这里的人,不顾一切地捞油水,能得民心就怪了。
趁着苏青宁和景研说话的时候,陶华宁也看出了诸多东西,他直接问道:你们没有想过换一个人来守卫大同吗?
景研惊了一跳,看着面前两人。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看出两人气度不凡,只是二人为人低调,他才没有往那方面想。
但是想想上次陶华宁就是跟着黄皮兴一块儿来的,他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嘟囔着:换一个人又如何,每个人都是这样,换谁都一样。
大同城这座曾经在历史极为辉煌的城池已经没救了,他们只是在这里得过且过罢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被他们造得城破,他们便开始逃难。
只是这会儿他们却是万万使得的,总觉得还能再熬一熬,毕竟故土难离,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会冲动地远离自己的家乡了?
陶华宁笑着打断他的话,说或许还是有希望的。
老天是有眼的,他开始只是没有看到你们,现在看到了,你还怕他不会庇护你们吗?
陶华宁的话说得迷信,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靠什么老天爷。
只是有些人需要一个心理慰藉罢了,面前的景研便是。
一进酒楼,陶华宁就注意到他应该是一个信佛之人,酒楼里摆了很多人寺里请回来的佛祖,还焚香供奉,十分虔诚。
景研听进去了,他望着陶华宁有些犹豫地问他他应该怎么做?
先暂时什么都不要做,只管把他搜刮你们银钱的证据留着,让你的合作伙伴也这样做,总会管用的。
民心若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
三个人一块又谈论了一番黄皮兴的来历。
景研被苏青宁和陶华宁说得胆子大了起来,他评价他是个胆小的投机者。
还是一个马屁的集成者,他的上位,除了马屁以外就是马屁,他能够从一个小小把总一路高升至现在的总兵,拍马屁是他最得力的手段。
说起来,黄皮兴的出身其实真的不怎么样,但他一早就搭上了时任山西巡抚的黄理,因着两家同姓黄,他咬咬牙跪倒在黄理面前认了他当干爹,得了他的提携。
后来黄理进入内阁,黄皮兴的前途就更亮堂了,而且他也舍得砸本钱,年年都往京城运送真金白银。
把黄理伺候得乐呵呵的,自家亲生儿子都没这个干儿子升得快。
这一混竟然让他混上了现在的正二品总兵,独自一人驻守一方重镇。
苏青宁现在才知道原来黄皮兴身后的那个人居然是大梁朝如今的次辅黄理。
后台这么硬,难怪作恶多端依然坚挺,这就是所谓的朝廷有人好做官。
只是想想他这过硬的后台,苏青宁一度有些失落。她虽然有一颗正义之心,却不傻,鸡蛋碰石头的事情她可不会干。
商量了半晌没个办法,景研不说话了,他只是对研究厨房的事情感兴趣。
在这里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被黄皮兴压榨,不过是些银两,只要不缺够用就行。要是跟他斗,可是要连命都没有的。
不过要是有别人牵头,在不伤害自己利益,不承担大风险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是可以参一脚的。
本着这个想法,他很关心这件事情的进展,送苏青宁和陶华宁出门的时候悄悄地跟他们暗示,要是有最新的进展一定要告诉他一声。
他要是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苏青宁见他空有谈兴没有行动,知道他胆小惜命,她表示理解,对于他说的话便只是应付式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景研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够,待到苏青宁两人上了马车他还上前拉着跟他们他们说以后若是想要出来吃饭了,只管来他的酒楼。
什么菜管点管够,不要与他客气。
苏青宁忍不住笑了,笑他们在这里躲个难居然弄到了一张短期饭票。
应是应下来了,去与不去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们是要离开的人了!
两个人坐上马车,又去城里头转了一圈,两个人特意大摇大摆地逛街,期间自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但除了跟着他们转了一圈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现,更不用说认出苏青宁来了。
你看,怎么样?苏青宁指着自己的脸笑道。
出来晃悠了一天了,刚刚与景研那么近距离地接触都没让他发现问题,可见她的易容水平极高,骗骗守城将士应当没问题。
陶华宁盛赞,与她商量,事不宜迟,不如趁着天还未黑尽,这就赶紧回去给曹大学士化妆,好赶着最后关城门的时间逃出去。
苏青宁一听连忙摇头不可,这会儿天都要黑了,不说这妆得化上一两个时辰,咱们趁黑出去,说不定又要遇上北狄人。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又抄小道绕到大同城郊去烧杀抢掠了。
陶华宁被说服了,带着苏青宁在大同城又绕了几圈,把身后的尾巴甩掉后,与苏青宁一道回了客栈,将两人的计划原模原样的告诉了曹昆。
一听能够离开,曹大学士松了一口气,这鬼地方他早就不想呆了!
而此时的京城沈昀收到了一只从北边飞来的鸽子,卸下上面的防水筒,得到一张小纸条。
看过后,沈昀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紧紧捏住纸条,薄唇微抿:好,好一个苏氏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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