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十景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一如当初薛棠刚认识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还紧紧的拉着她。
女子只好随着他一同坐下。
都水司还想让府上的厨子做饭,被白十景直接拒绝:“不必麻烦了!”
他自来不愿留在其他官员家吃饭,只是现在顾及着薛棠,就凑至她耳边说道:“先忍忍,回去带你吃好的。”
女子闻言有些忍俊不禁,这话要是被他人听见,不知作何感想。
都水司坐在下首,手心里渐渐生出冷汗,他犹豫了一番措辞,问道:“不知侯爷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白十景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都水司大人作为掌管水利工程一职,不知近来水患如何?”
都水司回道:“天灾不可避免,每逢春夏季,会来那么一两次。”
“一两次?”男子声音渐冷。
都水司改口道:“六次,平均概率是六次。”
“哦?那大人可知水位线平时都在多少?”
都水司闻言一噎,这他还真没细看过。
他只能捡了个大概说道:“大多时候涨水后,水位线都在两丈高。”
“桥梁都是何时修建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都水司不敢大意,只能认真的回道:“进县里的这座桥梁是三年前所筑。”
刚刚他们所见的,桥梁外部确实是近几年的面貌。
白十景又道:“也就是说,水碑文也是修建时更换?”
都水司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吗?”男子语气已然听不出喜怒了。
都水司暗自瞅了男子一眼,见他悠然的喝了一口茶,猜不透他这句问话,是怀疑还是试探。
他思索了一番,回道:“一般修建过后的桥梁,都会重新更换水碑文,用来记录每一次修建过后的刻度线。”
以往水碑文的刻度线,都会记录在历史册子上,而重建过的桥梁,则用新的水碑文记录。
通过前者与后者对比,从而分析判断出治水的效果。
白十景挑了挑眉:“记录的册子可否让本侯一看?”
对方虽是询问的语气,但都水司哪有拒绝的余地。
“侯爷请稍等,下官这就去拿。”
“那麻烦大人跑一趟了。”男子不忘客气道。
“侯爷折煞下官了,这是下官份内的事。”
都水司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快步朝门外走去。
出门便拿了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悬着的心一上一下,他深知册子记录的有误,若是被侯爷看出问题,这该如何是好啊!
而厅内,则是另一方模样,都水司一走,白十景就开始玩起女子的手指来。
薛棠还在细究两人的对话,刚刚男子着重问及水碑文一事,再加上之前所看过的刻度线,心中顿时了然。
想着想着,感觉手有些痒,她往回抽了抽。
这人上一刻看着还严肃的很,下一刻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在她手中写着字。
还真是无聊!
白十景写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抬手玩起女子的发丝来。
因之前被他取了发冠,此时女子披肩散发,瞧着颇有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男子不禁轻笑出声。
薛棠从他手中抽回头发,羞恼道:“别闹了,还在别人府上。”
白十景眸子一亮:“夫人所意,是回家就可以了吗?”
薛棠:“……”
等都水司过来时,两人已经正襟危坐了。
薛棠瞟了一眼男子,这人就是装正经。
都水司战战兢兢的将册子递给白十景:“侯爷,请您过目。”
男子一手接过,暂时松了薛棠的手,翻开册子看了起来。
“四年前的夏汛,洪水升至五尺?”
被问话,都水司连忙回道:“是的,那时候庄稼被淹的差不多了,百姓颗粒无收,这才请示朝廷,下拨银两,将桥梁堤坝重建了。”
“六年前,河水还升至七尺?”
都水司叹息道:“那一年的洪水是最凶猛的一次,当时为了修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
白十景冷哼:“所以,两年的时间,堤坝桥梁就要修建一次?”
朝廷分拨了一次又一次官银,前面可说是修建不到位,而后面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治理水患治成这样,都水司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奈何他有什么办法,官大一级能压人,他虽身为都水司一职,却仅仅只是个头衔罢了,并无实际的官权。
多少也听出了男子的话外之音,他歉疚道:“这实在是下官失职,没能将水患治理好。”
白十景将册子一扔:“确定只是失职一说!”
册子不偏不倚,正好丢到都水司脚边。
都水司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又听男子继续道:“现场的水碑文,刻度线记录了四年前、六年前的水位,你告诉本侯,三年前修建的到底是什么?”
哪料到对方已经勘察了现场,都水司心下一颤,他刚刚还大意的告诉男子,每修建一次都会换一块水碑文。
这不是直接告诉对方,自己这个官当得有多离谱吗?
知道瞒不住了,他慌忙跪了下来:“侯爷恕罪,是下官欺瞒了事实,修建水利一事,其实是刺史大人全权在负责,下官什么也不知道,还望侯爷替下官做主!”
自己的职责被他人夺去,还有苦不敢言,这个官当的也真是窝囊极了。
“你让本侯替你做主?你作为一方父母官,理应为百姓分忧,谁给他们做主?”
都水司连连认错:“都怪下官不敢进言,只会忍气吞声,造成事情越发严重,请侯爷责罚。”
刺史大人一人独揽大权,下面的官只能忍气吞声,这也是官场常见的事情,白十景都清楚这些内幕。
只是一个人能把官当成这样,连自己的权利都被别人抢走,他还能为他做什么主?
都水司面如死灰,头也不敢抬,只觉得场面异常的压抑。
其实这个官职他当得太累了,若是能卸下这个官,他也觉得不是不可。
然而他辞了官,到的新官不好掌控,于是这几年都被刺史大人压着,连辞官都需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白十景烦躁的捏了捏眉,觉得自己说多了,对方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事情都到了这地步,责备他能有什么用,他便慢慢说道:“本侯替你做主也不是不可,你需做两件事。”
“侯爷请说。”听男子语气缓和,都水司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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