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白十景就算将她藏得再好,也有藏不住的时候。
他做梦也没想到,薛棠第二日会抱着一箱碎银子回来。
彼时的他只觉得好笑,他媳妇儿竟真从皇帝老儿手中,将银子讨了过来。
只是下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薛棠依旧是往日恬淡的面容,盘起来的秀发,将她整张脸露了出来,姣姣如朗月,显得更精致了许多。
明明是那样好看的人儿,却说着异常没有温度的话:“侯爷,欠你的银子,我给你还回来了。”
他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正想说,夫妻之间何必分得这么清?
可女子眼中的淡漠,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薛棠也没有等他应答,就径自将箱子放去了桌边,转身之际,笑着道:“刺史大人已经问斩,我想过了,咱俩还是回到之前的样子吧!”
她虽没有敞明,但话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当初两人的婚约,本就带着合作的成分,如今事情一过,她来告诉自己,她不愿了!
白十景认真的看着她:“没睡醒?要不再睡个回笼觉?”
语气透着几分孩子气的执拗。
薛棠一愣,仍是笑着说:“侯爷,我没有开玩笑,你我终归是两路人,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帮忙。”
他对她的好,到头来却是朋友间的帮助?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男子勉强稳住心口的难受,还是不愿相信。
变天都没她变脸快!
昨晚两人还好好的,甚至女子比往日来得更主动了些,他以为,她对自己已经敞开了心扉。
到头来,原是憋着大招呢?
薛棠叹了口气,走至一旁坐下,理着自己的衣袖,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我仔细想过了,若一直照着这场荒唐的婚书走下去,你我都不会开心。”
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为何会不幸福?
“我们现在不好吗?”
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这般契合自己的女子,还是心中如此欢喜的人,他有时候甚至傻傻的觉得,自己上辈子积了大德。
可女子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浇在了他头上。
“跟你在一起……我倦了。”
白十景气急反笑:“你莫非还念着那人?”
他以为这句话问出来,她定会摇头,结果这女人,竟犹豫了!
她还真想拿穆之卿当挡箭牌?
“棠棠,你想好了再说话!”
他的耐性已经称不上好了。
薛棠放下衣袖,偏开头望向窗外,很想保持平静,可掩在袖子下那双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她故作坦然的回道:“感情岂是说淡就淡的。”
“可那时候问你,你已经放下了他!”
他曾经给过她机会了,如今这矛盾的样子做给谁看?
薛棠突然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物:“就算没有他,我们也没有可能了。”
白十景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婚书,就说昨晚她为何舍得将手放在他怀中,原来是想趁他不备,将婚书携走。
“为了离开我,你倒是费劲了心思。”
他面上由最开始的微怒转为冷淡,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初见时的疏离。
自来他都是端着身份的,唯一的示弱也是因为此人,可如今,这女人不需要了。
不,是不要他了!
薛棠心中一颤,有些委屈的说道:“你之前都说依着我的……”
他当时明明说,只要她不愿,就可以放自己离开。
可他将婚书藏得紧紧的,生怕她拿了去。
没有办法,她只好偷走了。
白十景见女子一脸可怜相,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现在该委屈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为何她像受了多大冤屈一样。
实际上,薛棠都快哭了,但她并不是因为男子的不依不饶,而是将要离开他,那份割舍不下的心痛。
她只能找一个理由,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违和。
至少,不能让他一眼就看穿。
良久,他问道:“你可有想过,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王妃开开心心的为他们筹办婚礼,急着将好消息公之于众,到头来,新娘子跑了,这要是传出去,会惹来多少人的笑话?
薛棠并不是没有想过,甚至在此之前,她确实一心想嫁给他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缘分这事,并不是你想,就能长相厮守,为了身边的人,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薛棠低下头,愧疚道:“我已经跟王妃说过了。”
秦思宸当时听后,倒是没做什么反应,只是一双眸子,像是望进了人的心底深处。
她说:“你若走出了王府这扇门,此后景儿便跟你再无瓜葛,你可想好了?”
年轻人,总有冲动的时候,她希望对方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当然,若是人家姑娘不愿,她也不会勉强。
任何一个当母亲的,即便再喜欢这个儿媳,也接受不了出尔反尔。
若一心想离开她儿,不如成全了,难不成,走了一个,景儿还找不到媳妇儿呢?
薛棠一心想维系的婆媳关系,也在她的回复下,彻底断了。
想到此,她取下手中的玉镯,递给男子:“这个……也还给你。”
望着那只躺着女子手中的镯子,玉质的温润将她的手衬得莹白。
他以往最喜欢把玩的那双小手,如今也弯曲成了一个冷硬的弧度。
白十景很想质问,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心中痛极,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斜斜的靠在床帏边,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你我做的那些亲密举动,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初见时,她倒经常在自己面前恭维,直到两人慢慢放下心防,这一路经历了太多,他以为双方早就接纳了彼此。
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么?
任何一个人,面对感情上的事,都会少那么一根筋,纵然聪明如他,也会执着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却没有去细究她为何突然会这般。
薛棠不自禁的攥紧了裙褥,即便面对危险,她也没有此时这般害怕过。
她知道话只要说出口后,两人以后就再没有可能了。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白十景也见不得她为难的样子,他突然笑了一声,带着疲倦的自嘲。
站起身从她手中拿过婚书,慢慢地撕开了两半。
纸帛裂开的声音,尤为的清晰,听在人的耳里,呼吸似一下断了,只余心脏针扎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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