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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开春,气温回暖,一场春雨的到来,让正在辽南境内消融的朝鲜境内之江河呈现出哗啦哗啦、生机勃勃之景象。
朱云站在府衙大堂的屋檐下,看着春雨淅淅沥沥从屋檐滴落,在地面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朱云双手抱胸,面色凝重,呼出一口白气,在早春的寒意中徐徐飘散,虽然仍旧春寒料峭但毕竟已是新春,距离万物复苏指日可待。
根据情报局和哨骑打探的情报显示,南下的金军已经抵达耀州,不日兵临盖州城下。
虽然沙盘推演,山海军出城野战的胜率极大,但那时建立理论层面,实际操作的时候,绝非一帆风顺,会受许多外来因素的影响,比如天气。
春雨连绵,会妨碍鸟铳的发射,大地泥泞,更是让火炮发射的实心弹威力大减。
此外,金军不可能一成不变的按照参谋司推演行事。
特别是来的习古乃还是个老家伙,而非兀术那种“乏谋而粗勇”的愣头青。
朱云对于习古乃的用兵套路知之甚少,难以预料他会是稳扎稳打,还是兵行险招,派出轻骑绕过辰州,突袭苏复二州。
就在朱云思考几时出城野战的时候,林胜河撑着伞穿过府衙大门,踩着地面的雨水,来到朱云面前,躬身行礼,“大帅,青石山北面出现鞑子哨骑,已被击退。”
……
耀州城头,旌旗如林,迎风飘扬,城内一眼望去,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皆是操着女真话,汉话,契丹话等各种语言的军兵,阿里喜和民夫。
城外更是萦绕着一处处营帐,各谋克和猛安的旗帜到处飘扬,运送物资的大车源源不断的通过营门,穿过了营地,最终汇入耀州城内。
城东的刺史衙门外立着一面都统大纛,黑色大纛旗上描绘着虎熊兽纹和一串串怪异的文字,向外人昭示这是都统的驻地。
衙门大堂上首正位一张铺着白虎皮的交椅上,习古乃正襟危坐,四周围坐着军中的女真,渤海和汉人等谋克以上的军官,在他们面前正有一个女真蒲辇牌子头跪拜在地上。
这名牌子头发辫披散,浑身泥尘,双手撑地,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身躯不停的颤抖,头也不敢抬,面色苍白,好似在等待着判决。
习古乃浑浊深邃的目光,落在这位牌子头身上,半晌后轻轻一挥手,沙哑的嗓音在大堂内响起,“拖出去,斩了。”
“都统饶命,贼人狡诈,还会古怪的妖术,小的一时心急,中了贼人的奸计。”
牌子头听到斩首后,顿时嚎哭不止,赶紧扣头如捣蒜,却被两个魁梧亲兵一把抓起,拖了出去。
没多久,大堂外顷刻间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和一声人临死前才会发出的惨叫声……
在座的各族军官面色各异,却没有一人出声,整个大堂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须臾,略显苍老的无奈叹息响起,习古乃眉间紧蹙,昨日耀州外围的哨骑发现山海军的哨骑,便打算去抓几个舌头回来,哪晓得山海军的哨骑非常狡猾,将己方的哨骑引诱到青石山北面一处地形狭窄的地方。待己方一蒲撵的哨骑进入伏击圈,挨了山海军的一通鸟铳,弓弩和霹雳弹,死伤大半,狼狈而逃。
算上上个月尽数折损的两什渤海哨骑,金军已经折损一蒲撵的哨骑。
一蒲撵人马,乍一看对于兵力相当于一个万户的金军来说不过毛毛雨,但能充当哨骑之人,在任何一支军队都绝非泛泛之辈。
何况这次死掉的哨骑有三十余人乃是女真人,对于人丁相对稀缺的女真部落来说,也是挺宝贵的“财富”。
折损兵力倒是次要,习古乃担心的是贼人会使妖术的流言,已经在军中传开,难免会影响到军心。
看在在座的各族将领,习古乃沉声道,“既然耀州南面有哨骑出没,难么南面的辰州定被占据,尔等以为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这是那些躲入山中,侥幸逃过山海军屠刀的女真人,渤海人对山海军的称呼。
因为山海军大多身披红色的暗甲,故而被女真人和渤海人咬牙切齿的唤作“”。
阿勒根没都鲁轻咳一声,率先发言道,“都统,这些行事狡诈,手中的兵器甚是怪异,用以守城的确是一大利器。依本将看,还是稳抓稳打为妙,大军暂且驻扎耀州,莫要轻易攻打辰州。并设法打探虚实,择机而动,顺便获取几件贼人的兵器。”
习古乃微微颔首,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阿勒根没都鲁的话,其实是他的盘算,不过不方便说出来,便让这个老部下代为向诸将陈述,看看诸将的反应。
“本将以为,没都鲁孛堇之言,甚是不妥。”
坐在阿勒根没都对面的一位看上三十出头的女真将领晃着脑袋,捋着唇角上蓄着的两撇老鼠须,面露不屑之色。
“斡论尚书此言何意?”习古乃见有人提出异议,脸色微变。
此人乃是景祖乌骨乃之孙,完颜阿离合懑次子,完颜晏。
论辈分可是吴乞买的堂弟,也是金国政界新秀,出身可比起他这种旁系还要尊贵。
在天会初年,完颜晏主动请缨讨伐混同江流域,叛乱的乌底改部落,战后被授左监门卫上将军,为广宁尹。
今年他入朝为官,担任吏部尚书,因为听闻辽南叛乱,辽阳府被屠,故而主动向吴乞买请缨随军南下,被任命为行军猛安。
用意也很简单,无外乎是靠军功为自己捞取更多政治资本,就像当年平定乌底改叛乱那样。
完颜晏低头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道,“都统,在辽南四处掳掠,所获米粮定然不少,我军远道而来,米粮运输多有不便,与贼人相峙绝非上策。若是郎主知晓都统踌躇不前,久无破敌之策,定会对都统有所不满。”
“哦?敢问斡论尚书可有何良策?”习古乃隐隐听出完颜晏是在拿郎主要挟自己,眉间一挑,接着问道。
“大军且在辰州城外安营扎寨,佯做攻城之势,待准备固城死守,派出轻骑南下收复熊岳,宁州,复州和苏州等地。”
完颜晏抬起头,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贼人若知晓后方被袭,定然军心不稳,我军择机而动,一举攻破辰州。”
完颜晏所献之策,大致还是参考他当年的成名之战。
当年他讨伐乌底改叛乱,就是用计设立假营地,多张旗帜,示以持久计,在骗过叛军后秘密渡江突击,仅仅一个多月就平定叛乱。
习古乃转念一想,觉得完颜晏倒是有几分可行性,便起身大声道,“尚书此计甚妙,本帅以为可依照此计行事。”
他不傻,知道郎主让这个堂弟来自己手下当行军猛安,除了给堂弟获取政治资本创造条件外,还是有其他用意。
郎主前些日子可没少给他下诏,连连催他出兵南下,而且诏书的语气是一封比一封着急,到最后不但继续强令他出兵,还空降了一个行军猛安。
习古乃隐隐猜出是朝堂上的渤海人官僚集团在给郎主施压,让郎主有些承受不住,故而安排人手在他身边,为他效力的同时,也发挥监军的作用,时刻提醒习古乃。
现在完颜晏主动献策,那就按他说的办,反正这套作战方案的风险不算大,就算没有成效,短时间内难以破敌,郎主怪罪下来也有人帮他分担罪责。
完颜晏见习古乃采纳自己的计谋,嘴角得意的上扬,两撇老鼠须都翘了起来。
这老家伙果然有见识,也识时务,知道本尚书的计策高深远虑。
阿勒根没都鲁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个二代有些想当然了,便朝完颜晏合袖一礼,问道,“尚书,若是不为所动,据城死守呢?难道我军就要强攻辰州?”
“没都鲁孛堇,纵然拿不下辰州,能收复其他州县,郎主那里也能有所交待。”完颜晏不以为然,轻笑道。
“尚书,若其他州县的据城……”
阿勒根没都鲁面色有些难看,他没什么政治头脑,对于完颜晏的这套说辞甚是不满,正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习古乃轻咳一声。
“咳咳……没都鲁,就依斡论尚书的计策行事。”
习古乃使了个眼色,示意阿勒根没都鲁别继续问了,这个老部下虽然作战勇猛,有统军之才,不过对朝堂之事没什么考量。
看来自己散会后,要好好教导老部下一番,让他明白大金的官场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阿勒根没都鲁没有说话,看着满脸自得之色的完颜晏,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个二代虽然有些将才,但太过自以为是,似乎最在意的不是此战的结果,而是自己能否捞取多少政治资本。
“本将无异议。”渤海猛安张玄素面色无波,他对于采用何种计谋,毫不关心,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能否报灭门之仇,告慰全族的在天之灵。
“本将也无异议。”
汉军千户郭安国见状也赶紧表态,他老爹就是在宋辽金之间反复横跳,“辽之余孽,宋之厉阶,金之功臣”,真三姓家奴的前常胜军统帅郭药师。
他老爹郭药师被夺了兵权后,便被调到上京给了个散官衔,但实际上与“软禁”无异。
心灰意冷的郭药师,知道身不由己,难以再独掌军权,索性整日在府邸内,纵情于声色犬马,不问政事。
郭药师偶然知晓辽南叛乱,虽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领兵出征,但却可以给儿子的仕途捞取些政治资本。
故而郭药师干脆放下颜面,四处求人,使钱财,拉关系,走后门,甚至上疏郎主,只求让郭安国能随军南下平叛。
吴乞买最近被杨朴等人的进言搞的不胜其烦,索性答应了郭药师的请求,反正要签发汉儿兵,干脆就让郭安国当行军猛安。
有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权且当做安抚郭药师,毕竟谁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无用得着郭药师的地方。
郭安国虽然“性轻躁,无方略”,但临走前被老爹叮嘱了一番,心里有些逼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次就是跟在别后面捞点军功,故而低调做人。
在座的四位猛安已经表态,习古乃当下就拍板,决定按照完颜晏说的办,旋即起身发号施令,“明日天明,全军拔营起寨,在辰州城外安营扎寨。”
“谨遵都统军令!”在场的众人纷纷齐声,旋即各自告退,走出大堂,只留下阿勒根没都鲁和习古乃留在原位。
眼见完颜晏大摇大摆的走出大堂,阿勒根没都鲁终于忍不住,朝着习古乃低声问道,“都统,斡论这家伙的计谋并非良策,你为何采纳他的计谋?”
“没都鲁,眼下要紧的是尽早平定,郎主那边也好交差。”
习古乃目光落在腰间宝刀,这是阿骨打当年赏赐赐给他的,作为对他立下的战功的表彰。
“俺知道,你也是当年跟着太祖起兵的老人,论军功,论武艺,论统兵之才,比起斡论那小家伙强上十倍,可是……”
习古乃轻叹一声,走到他身边,苦笑道,“我们女真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朝廷,自己的皇帝,不能再按曾经的旧俗做事了。大金的官场和朝堂上的纷争,远非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阿勒根没都鲁双手抱胸,依然不服气,嘴里嘟囔道,“都统,若是打赢了,您的战功便要被那家伙分走一大块。”
“战功,呵呵”习古乃拜了拜手,一脸淡然,语气平淡,如已看透功名利禄的世外高人一般,“俺老了,也不知道日后能再见几次草绿草黄,只要能安享晚年就行,至于战功……斡论想要就拿去吧。”
阿勒根没都鲁听完,眉头皱的更紧了,不知怎的,总感觉都统这次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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