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入卯时,大明宫内的太监宫女们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天色还暗着,夹杂着深秋的霜冻,不少人都是提着灯笼哆哆嗦嗦的在走。
大明宫的乾元殿内,燃了一夜的烛火。
李世民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宿了,旁边还堆积着不少的公文等着他去批示。
他捏了捏鼻梁,试图驱散精神上的疲惫。
这几天杜如晦不在,户部的事情没了着落。
只好他亲自上手。
忙了一整夜,他这才知道,杜如晦这三年究竟有多么辛苦。
在烛火之下,他不由得想起杜如晦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来,心中不免多了一分愧疚。
“咚咚咚——”
殿外的门被敲响,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
一般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的。
一般人,也没有这个胆子。
哪怕是皇后,也不敢这个时候来敲门。
李世民抬起头,果不其然,一个干瘦的老者穿着紫黑色的御史袍,腰间配剑,头戴獬豸冠,大步的走了进来。
“魏玄成啊魏玄成,你可真是越来越无礼了。”
李世民无奈的摇头道。
来者正是魏征。
魏征大大方方的在李世民对面坐了下来,微笑道:“陛下可不是个计较这些的人。”
李世民闻言有些讶异,魏征的态度今天竟然出奇的好。
“怎么,没劝回林帅,你倒是想通了?”
魏征苦笑道:“臣总不能置家国百姓于不顾。”
“再怎么说,这都是林帅十年的心血。”
李世民闻言一叹:“你倒是比林川更识大体,懂大局啊。”
说话间,魏征已经把林川的将印拿了出来,轻轻地推到了对面。
“林帅如何说的?”
李世民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将印没有丝毫意外。
“什么也没说,只是让臣看了一样东西。”
魏征道。
李世民皱眉:“什么东西?”
“一座墓碑,印台山上的那一方巨石,被林帅雕刻成了墓碑。”
“林帅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将九万阵亡的将士名字,一个不落的全部雕刻在了上面。”
“陛下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魏征如是说道。
李世民无奈叹息:“林帅不肯原谅我就罢了,玄成你也来挖苦我”
“这几年,朕过的还不够惨吗?”
“好好的一个朝堂,分崩离析。”
“好好的一个盛世,走到这般地步。”
魏征面无表情,将头上獬豸冠取下。
“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陛下也不例外。”
换句话来说就算,你这是咎由自取,活该。
李世民自知理亏也不去接这话,反问道:“克明呢?”
“他要是再不回来,朕可真就要累垮了。”
“这户部的事情,怎得如此繁杂。”
魏征微微摇头道:“杜大人的消渴症加重了,陛下应该也清楚。”
“这般繁重的工作,克明可吃不消。”
“所以臣就自做主张让他留在印台山,让林帅为他调养一段时日。”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也好,其余人等呢?”
“朕可是听说你调走了不少人,还把程咬金那个混世魔王给带去了。”
“你可别告诉朕,这些人又留在了印台山。”
魏征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除了李君羡李将军,其余人都选择留下。”
李世民脸色垮下来了,第一次他忍了,六千人,六千副明光铠,六十万两白银。
就算他给林川赔礼道歉了。
可这一次算怎么回事?
自己这个皇帝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吗?
魏征咳嗽了一声:“陛下,其实这些人马臣在军中调的不足三千。”
“也都不是中坚力量,算不得什么。”
李世民叹息了一声道:“那就随他们去吧。”
“只不过克明不回来,有谁能够替代户部尚书的位置?”
魏征微微一笑,将桌上的獬豸冠推了过去。
“臣!”
李世民接住了獬豸冠,脸色一沉道:“胡闹!”
“你若去了户部,谁来统领御史台!”
“监察百官,刚正不阿非你莫属!”
魏征目不转睛的望着李世民道:“近年来,臣不在御史台的日子不少,不也好好的吗?”
李世民眉头一皱:“你是说长孙顺德?”
长孙顺德是长孙无忌的族叔,年高威重,魏征被下狱的日子,御史台都是他在打理。
虽然万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分毫不差,可李世民终究还是不喜。
就因为他是长孙家的人。
对李世民来说,如今外戚的势力过于庞大了,甚至已经隐隐到了他有些无法掌控的地步。
而偏偏长孙无忌办事又滴水不漏,除了长孙冲那一场犯错,整个长孙家上下都规规矩矩,没有半分逾越。
朝堂内外,许多事情甚至都靠着他们撑起来。
长孙家的子弟,一个个谦逊如玉,办事得当得体。
从不做出格的事情,就连天下的百姓都纷纷称赞。
可越是这样,李世民就越感到不安。
长孙家的态度越谦卑,就越有一丝危险的味道。
若是林川回朝,他还可以制衡世家一二。
可如今大唐的一切都朝着一个失控的方向发展。
他不想把局势搅的更乱。
“不行!”
李世民拒绝了。
“这御史台只有交给你,朕才能放心。”
“若是……”
李世民话还没说完,魏征就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一行字。
随后神秘一笑。
李世民顿时脸色大变,看向魏征眼神闪烁变幻。
最终呼出一口气。
“好吧,就依爱卿所言。”
“那户部可需要哪些人手帮衬,朕都一并允诺了。”
魏征看着李世民,说出了一个他出乎意料的名字。
“长孙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