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台山的山顶一般人是不能上去的。
那一处小山丘,除非是林川传唤,山寨里的弟兄们才会踏足。
黄昏的暮霭之下,林川依靠着那颗孤零零的苍天古木。
修长的手掌贴在唇下,中间握着一个颇有些古怪的长条盒子。
苍劲的秋风将林川的衣袍卷起,伴随着林川的呼吸,从那方小盒子中流淌出轻柔、安静的旋律。
这是一把口琴,林川为了造它,累哭了全长安的工匠。
所幸的是,材质完美,相比于这个时代的萧、笛,布鲁斯的声音更有一份来自后世的气韵。
每次这支口琴的声音响起,林川总有一种回到未来的恍惚错觉。
车水马龙的汽笛嘈杂声宛若眼前。
一曲奏罢,林川微微睁眼。
不远处,程咬金眼眶发红,跪在巨石下方。
面前的三柱香升腾起袅袅烟雾,将这一方墓碑衬托得更为苍凉。
林川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旁,轻声道。
“方才在山道上哭了那么久,还没有哭够吗?”
“一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嫌丢人。”
程咬金笑了。
比哭还难看。
他挠了挠头,脸色罕见的有了一丝尴尬。
“丢都丢了,也无所谓了。”
这时候他显得有些憨,又从怀里翻翻出来一个布包。
是一张灰的布,看起来很破旧了。
他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这方墓碑前。
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了。
林川看着里面的东西,鼻子有些发酸。
那些泛黄的记忆和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又再度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把米。
不似后世的大米晶莹如玉,里面掺杂了不少的麸皮、沙砾,并不那么好看。
这是他们当年行军的粮袋。
打下吐谷浑后剩下的最后一点粮食。
程咬金一直视若珍宝,随身带着。
“林帅,我想留下。”
程咬金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因为今天那一场痛哭,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林川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对着墓碑上的那些名字,他说不出让程咬金回长安的话来。
只好轻声反问道。
“怎么,不让我回长安了?”
程咬金吸了一下鼻子。
重重的对着墓碑磕了几个头。
“本来是想的,可看着弟兄们的碑我就不想了。”
“不想打仗,不想再去杀什么异族,不想再去长安。”
“忽然感觉就一辈子留在这也挺好。”
林川愣了一下,忽然笑道。
“你倒是懂事了不少。”
“放在以前,你定会打滚撒泼,怕是一把火烧了这山寨也要我下山去的。”
“你在山上了,地下那两万多的弟兄怎么办?”
“我这山寨可住不下这么多人。”
本来印台山涌入六千左武卫就已经够拥挤了。
要是再来两万,就算再怎么扩建,也不够的。
程咬金沉吟了半晌,脸都憋红了,这才吐出来几个字。
“等……等我去问问监军和弟兄们。”
林川无奈一笑,知道程咬金是个没注意的。
也不为难他,反正这些人大多在朝廷都没了编制。
在这里多逗留写时日也无妨,更可况六千人都收留了,再加两万也算是债多不愁。
“罢了,都随你吧。”
林川站起身来,一拍程咬金的脑袋道:“走了,下去了。”
“一会儿王雄还等着跟你算账呢。”
“今晚不把你喝倒,我这四百镇北军的弟兄可是不服气。”
程咬金闻言一扫刚才的阴霾,撸起袖子哈哈一笑道:“这三年俺老程别的本事没有长进。”
“论喝酒,还没怕过!”
“林帅您就瞧好吧!”
……
……
时间一晃,魏征、杜如晦、程咬金已经上山三日了。
山下的大军听说程咬金要留下,一个个也嚷着不走。
一干人索性就在山寨下面,开始铸寨。
这把林川气的不行,这山下的山谷是天然的险境,这么大群人住进来,直接就把山寨的路口给封死了。
满满当当的,既没了景致也没了天险。
被林川骂了一通,还是魏征指着印台山的后方。
在演武场的对面,隔着一条渭水,有一处不错的山谷。
既能和印台山勾连,成为印台山的后方大本营。
又能驻扎潜龙军打造水寨,一举多得。
程咬金这才屁颠屁颠地挪了地。
只不过,王雄和程咬金自从那日以后就不对付。
扬言不让程咬金再踏上山半步。
两人势同水火,约好练好兵马,来日再战攻寨。
林川顿时觉得,这山寨是不是有点热闹过头了?
今后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不过杜如晦倒是喜欢这番景象。
用他的话来说,这山里还是太冷清了,热闹些才有意思。
至于山寨里的那些琐碎杂事,他丢给了杜如晦之后。
没有用一天功夫,就办的妥妥帖帖的,不愧是户部尚书。
为了调理杜如晦的消渴症,林川从每日的给小长乐施针,变成了给他两人施针。
工作量大大增加。
不过两人的身体也是肉眼可见的康复了起来。
如今每天早晨,杜如晦都要围着印台山跑上一个圈半圈的。
除了长乐还是喜欢钻他被窝这件事情让他头疼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终于在第五天的早上,魏征提出了要回长安的想法。
林川只说了一句话。
“任重道远,一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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