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底层百姓大多居住在城南。
不同于东西两侧的繁华,城南的坊市显得破旧清冷。
天空上原本只是稀稀落落的米粒,在临近夜晚的时候却变成了鹅毛大雪。
随一阵强过一阵的北风,不到一会儿,地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秦老头啊,这么晚了还出门啊。”
一名裹着灰布袄子的老者朝着对面的院子喊。
那边的篱笆墙又低又矮,院中除了一口枯井,什么也没有。
孤零零的茅草屋就和老秦头一样,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老秦头合上了篱笆门,费力的转过身来。
苍白如纸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得憔悴。
“咳咳咳——”
他猛地咳嗽了一阵,缓了一口气,才用低哑的声音向邻居道:“是啊,今儿立冬,我那儿子说要来看我的。”
“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就想着去城里再找找。”
“这小子,从来就不听我的话,操心呐。”
穿着灰色袄子的老头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同情。
这老秦头也是真不容易,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这里,身体还不好。
平日里,从屋里传来的都是浓浓的草药味。
在夜里,他们时常都能听到老秦头起夜时候的痛苦呻、吟和那如同拉风箱似的咳嗽声。
平日里也没见到有什么人来探望,他也是才听说,这老秦头还有个儿子。
“这样啊,要不你再等等?”
“这天都这么暗了,你这腿脚啊又不方便,来我屋里坐会儿,今儿煮了羊汤保准暖和。”
老秦头摆了摆手,一身的青色长袍将他如同枯木似的瘦高身躯裹住。
两鬓花白的发丝垂落下来,更显得苍老。
“不必了,我听说城里今天出了大事。”
“吐蕃人进了长安,外面乱着呢。”
“这小子总喜欢看热闹,我这心里着实放心不下。”
老秦头记挂儿子,深一脚浅一脚朝前方去了。
“哎呀,老秦头,你倒是慢些啊。”
那灰袄老者见到老秦头自顾自的走了,不由得焦急。
忙向屋里喊了一句。
“阿海,快跟上你秦叔,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出门这多危险啊。”
“记得,要是找不着人就去报官,太晚了就把你秦叔给劝回来。”
“这大冬天的,唉……”
……
……
清冷的大街上,阿海饿的饥肠辘辘。
这个点大伙儿都躲在家里靠着炉火,喝着羊汤,只有他在街上冻得直哆嗦。
“我说秦叔,这一片都找遍了,要先歇一会吧?”
“咱先喝口热乎的羊汤暖暖身子再找。”
阿海实在无法理解看起来摇摇欲坠,一碰就散的老秦头为什么能走的这么快。
他甚至小跑都跟不上老头的步伐。
老秦头一言不发,只顾闷头往前走。
阿海暗自叫苦,也只得跟着。
穿过了一条巷子,两人来到了一处宽阔的街道上。
两侧的积雪都被明显被人清净了,露出冰冷的青石板来。
不远处的街道旁边,有人烧着纸钱。
低低地抽泣声,嘴里呢喃不清,似乎在喊魂。
老秦头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那几个人,有老有小,一家人身旁摆着一具尸体。
只是尸体没了头颅,在这半黑半暗的雪天里,显得尤为恐怖。
几名官兵从一旁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停在尸体边上。
指着那具尸体似乎正在斥责,让他们赶快抬走处理。
“秦叔……”
阿海有些害怕,他见过死人,可没有见过没脑袋的死人。
可话还没说完,老秦头已经走了过去。
没办法,他也只好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我说怎么回事,今天长安城的百姓一个个都吃了拧了?”
“今天早上那一拨,还在大牢里面关着呢!”
“你们是不是也想尝尝蹲大牢的滋味?”
几名官兵都露出了不耐之色。
把死人丢在路边,实在太不吉利了。
“大人,我只想要回我家丈夫的头,让他有个全尸啊!”
“难道,难道这也有错吗?”
蹲着的妇人满脸的泪痕,朝着官军哭诉道。
“我都跟你说了一百遍了,你家丈夫的脑袋,是被吐蕃人砍下的!”
“那会儿那么乱,谁还顾得上,说不准早就被人踩碎了,或是一把火随着吐蕃人的马车给烧了。”
“你让我们去哪里给你们找尸首去?”
那官军也无奈道。
“我不管,还我丈夫的头来!”
“是你们,是你们让吐蕃人进城的!”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的丈夫!”
“还他的头颅来,还我丈夫的性命来!”
那妇人明显有些情绪失控,竟然直接朝着两名官军扑去。
“你这泼妇,到底要干什么?”
“放手,放手!”
“我他妈叫你放手!”
那官兵显然也被这妇人惹恼了,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噌”地一声,从腰间拔出刀来。
“老子再说一遍,赶紧把尸首给我抬走。”
“要不然,你们就等着蹲大牢吧!”
他厉声威胁。
今日,他们处理的事情实在够多了,再也没有耐心陪着这些刁民耗下去。
可一旁的妇人和老者都不为所动。
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不愿意动?”
“那好,老子自己动手!”
说着,冷笑一声,就要去抬尸体。
刹那间,妇人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疯了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朝着两人扑去。
“疯娘们,你找死!”
那官军被女人在脖子上恼了一道血痕,顿时大怒。
挥起了巴掌就要朝着女人脸上扇去。
“住手!”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顿时让双方都停下动作,转头看来。
老秦头脸色阴沉,走了过来,狠狠地一个耳光就扇在了为首的瘦高官军脸上。
“你们将军没有说过,当兵的不能对百姓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