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
徐宣赞虽是被法海请往金山寺去的。可若说“请”。也诚然不如一个“拖”字來的妥帖恰当。
这一路上他云里雾里的根本看不清周围景致。更根本不知自己走了多少路途。飞一般的速度做弄得一双眼睛被风沙尘梓冲击的直流眼泪。他便干脆将双目闭了起來。视野只剩一片混沌漆黑、耳廓只能听到阵阵放空萧音。双脚虚飘无着落。宛如踏在云上一般。
就如此被法海连拽带护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宣赞脚下重心一稳。耳廓长鸣渐趋减弱、消退。他试探样的一点点睁开眼睛。又在瞬间委实被吓了一大跳。
“金山寺”。直直呈现在徐宣赞眼前:“这。这……法海大师。我们这么快就到金山寺了。”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法海面目平淡。沒有回答他这个问題:“施主。请吧。”微倾前襟迎了迎。径自迈步领走于前、行上寺前石阶。
徐宣赞讷讷的抿抿嘴唇。喉结动了动。不敢再迟疑。忙后脚跟上去。
现下的金山寺很是清净。來往香客不是很多。法海住持引着徐宣赞來到后院一间厢房前。递了目光示意他进去。又命侍者沏了壶茶。尔后屏退众人。只留徐宣赞与自己面对面静坐。
。盘腿屈膝于两方褐黄色软垫。静默须臾。始终无话。
“那个。大师……”又是良久过去。一壶碧螺春已渐渐变得冷却几分。到底是徐宣赞最先按捺不住。嗫嚅着开口打破此时的安然静默。这样的沉寂使他觉得尴尬。
阖目打坐的法海闻了这唤。慢慢睁开微闭的眼睛:“徐施主。可有什么要问的么。”显见的。他等得就是徐宣赞先跟自己说话。是以勾起他的急不可待、消磨掉他漂浮的心绪。
徐宣赞抿抿嘴唇:“大师不是要帮小生。解答这心底里深埋着的诸多疑惑么。现下……”欲言又止。微顿须臾。一抬眼睛。“是否可以开示于我了呢。”
袅袅茶烟随一阵穿堂而來的微风摇曳飘渺。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带起一缕缕薄薄的晕圈。涣散在视野四处、又漫不经心的闯入鼻息间。浅勾慢勒的把这意境悉数堆叠到梦寐的经纬中去。
法海错目。状似无意的扫了眼随风摇曳的浅黄经幡。许久许久:“只怕施主你不肯信。”
“不会。”徐宣赞敛目颔首。“大师尽管讲解。不必顾虑这一层。”这是实话。虽然上次金山寺一行。其间诸多怪事都被白卯奴以一“梦”字遮掩了过去。但对徐宣赞來说。最怪的事情便是为何这梦如此真实、为何自己会突然失落了从镇江回到姑苏的那一段记忆。深夜梦回时。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这些被他于人前勉强压在心底的疑惑。偶尔也会突然跑进脑海里开始做做弄弄。到了最后。俨然愈衍愈变成一道解不开、又不敢去碰触的错综心结。
若不是法海禅师告诉他可以帮助他解开这个心结。他也诚然不会留书一封后。便轻易跟着法海前往镇江、步上金山寺的。
见徐宣赞言的极认真且肃穆。也心知眼下的他早已有了一段自我的思考。甚至对白卯奴有了存疑。如若不然。他也诚然不会不对自家娘子招呼一声。便径自急于解惑的前往金山寺。
法海心下了然。将平和目光重新定格在徐宣赞眉宇间。启口浅言:“诸多疑惑只有一个答案。。”微顿声。“你娘子是妖。”
“什么。”一字一句的严谨情态把徐宣赞看得愈发错愕。“这……不可能。”偏了偏首。错开法海的这道深邃目光。嘴角扬起。“大师您就别开玩笑了。”语气轻快。
法海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身为金山寺住持。更加不会对施主言说这等谎言。”
徐宣赞根本听不进法海言出的任何话。现下心情更是百般滋味非止一端:“大师。您是出家人。更加不可以这样污蔑我家娘子。”边言语。他起身抬头。持着极坚定的目光正视向法海。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的坚韧。女生文学“我娘子。绝、对、不、是、妖。”语尽做了个转身欲走的姿势。轻飘飘的、不含丝毫感情的不客气的两个字。“告辞。”
“徐施主……”法海见他要走。忙也站起身子欲要拦他。
这时忽有侍者从门边疾步走來。对着法海单手行了个礼:“师父。寺前來了一白一青两位女施主。言称要见她家官人。”
“定是我娘子和小青。”不待法海接口。徐宣赞自顾自一个徐徐呢喃。心下在这瞬息更是溢出丝丝缕缕剪不断的涓浓喜悦。宛如即将挣脱禁锢的鸟雀重新看到了蓝天金阳的灿烂天光。“我要回去了。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谢过大师……”又一匆匆敷衍。拔腿便往外走。
眼见徐宣赞又要从自己眼前挣脱。步伐轻快、心智坚毅。执念泛起來的人是最不可理喻、也是最难以撼动的。法海心知单用言语劝阻他不得。又早已暗自发誓决计不能让他再度深陷泥沼。急忙凝目对那侍者一声厉喝:“给我拦住他。”
得命在身。侍者不敢怠慢。在徐宣赞即将贴着自己肩膀一错身时。抬手便把他反挡回去。又侧首对外院扬声一嗓:“住持有令。拦住徐施主。莫让他离开。”
又有三个侍者应声而入。将徐宣赞反扭双手在当地里扣住。
“。”徐宣赞被这阵势做弄的有一瞬以为自己掉到了贼窝里去。一张秀面憋的通红。脖颈与前额皆数有青筋跟着暴起。“佛门净土。怎被你们做弄的跟黑店一般。哪里……哪里有这样强行留客的。”边不住反抗。
叹世人皆被幻象障目。面着眼前隐隐显出癫狂之态的徐宣赞。法海摇首皱眉:“徐施主。莫怪贫僧。贫僧是为了你好。”于此长长一叹。“阿弥陀佛。”诵一句佛号后。颔首沉声好言规劝。“你娘子是妖。人妖殊途。她不顾天规戒律硬要打破这种平衡。在助你成家立业后深陷红尘不愿抽身离开。迟早害人害己。”微停片刻。“你若执念深重。到头终会害累自己、也会害累你家娘子。女生文学不如皈依我佛静心修持。与她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荒谬万分。”徐宣赞梗着脖子咬牙切齿。“我看你才是妖呢。从姑苏到镇江最快也得小半日。可你才用了短短一炷香不到。就把我带过來了。”他突然提起这茬。
“你娘子不也來了。”法海抬目。
“哼。”徐宣赞十分鄙夷不屑。抬眉定目。“我娘子学过玄门法术。能过來自然不稀奇。”忽地灵光一晃。又想到了什么。“对……就算那日梦一般的场景都是真的。我娘子懂得玄门之术。。”委实急了。一通高声连串不加停顿。
“她若磊落。那她为何要骗你。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跟你说清楚呢。”法海继续追问。
“她自有她的道理。”徐宣赞偏过脸去不屑依旧。“况且她都说是梦了。那我为何不信我娘子反倒要信你。”重又狠狠一瞪他。
“冥顽不灵。”经了徐宣赞这一通激将。法海委实也生了急气。三两步跨到他近前。抬手冲他眉心一指。“你娘子是妖。是一条蛇妖。”
“我都说了。你这妖僧。你才是妖。”徐宣赞抬起头來。喘着粗气不卑不亢。“你这不懂庄重的住持、披着僧衣混迹佛门的魔王徒孙。《楞严经》有云。无故宣扬人有劫难者。皆是魔说。”
“你……”徐宣赞呕人的功夫委实不差。这通半真半假的意气之话。把法海堵在当地只是闷气。“阿弥陀佛。”闭目合掌诵念佛号。须臾后。适才稳住心绪沉下声息。“呵。断章取义胡搅蛮缠。把告知你世事因果的大善知识反倒当做了鬼怪邪魔。”也诚然不愿在此继续跟他多费口舌。侧目示意侍者们看好徐宣赞。转身自出金山寺去回绝白卯奴。
。
几瓣秋叶和风飘摆。在半空里悠悠然然的自由张弛。打了几个胡旋、滑出一个有些圆润的凄美弧度之后。复又幽幽的远去了。
白卯奴凝起眸子。含一抹戾气的目光隔过斑驳的雾霭。落在稳身立于金山寺正门石阶之上的法海那里。冷声一哼。语气压低、却不客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法海淡淡:“度你。”
“度我。”卯奴不屑。“我自有我的劫、自有我的道。何需你來度。”黛眉微挑。旋即一个厉声。“把我官人放了。”
面对着剑拔弩张的白卯奴。法海此时此刻的从容镇定。便显得愈发深不可测、还有些许睿智大成。谁深谁浅。高低立见:“众生自有其劫与道。但有些果报可以化解。便势必要让伤害简化到最小。”他的目光倏然隔过卯奴、隔过卯奴身后不远冷冷立着的青青。径自落在不见头的渊深远方。长长缓叹。“并非贫僧有意牵绊。只是徐施主他自己不愿跟你回去。”他扯了谎。
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他还是扯了谎。即便是善意的谎。
只是对于法海來说。这不是“破戒”。而是“开戒”。
白卯奴原本笼了跋扈戾气的面上倏然有了一丝中伤及错愕:“什么。”蹙眉徐徐。一颗心猛地向下狠坠了一下。
“姐姐。不要跟他废话。”青青早已失了耐心。一个闪身跃到白卯奴身边与她并肩一处。“我们打进去。跟这金山寺‘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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