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日, 星期五,傍晚六点四十五分。
金城南湾瑞宝酒店,三楼贵宾包厢内。
南湾瑞宝酒店原名瑞宝酒店, 就是殷嘉茗曾经做过两年总经理的那一家。
后来殷嘉茗被当成抢银行的嫌犯, 而真正的银行劫匪也在原定接管酒店后不久就死了,只得又换了一任新经理。
其后又过了数年,殷嘉茗的老爸年龄大了,便决定退休,瑞宝酒店也从家族产业里分割出去, 转手他人,更名为“南湾瑞宝酒店”,一直延续至今。
与三十九年前相比,现在的南湾瑞宝酒店经过一次重新装修, 还加盖了一栋建筑物,整体比从前更加气派也更加奢华,光看门面就知道此地必然消费不菲。
今天晚上, 叶怀睿特地把赵翠花请来, 便是要安排他和殷嘉茗见面的。
赵大导演最近分外忙碌。
1982年的银行抢劫案告破,《金城大劫案》因为提前“预知”了真相而爆红,成为了今年的大热电影,原本已经下档,却因为公众呼声太高而决定重新上映。
赵翠花顿时忙成了一只陀螺。
联络重映时宜的, 安排宣传的,预约采访的,还有好几个相熟的投资人打听有没有安排第二部的, 连主演们都纷纷亲自致电问候, 话里话外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如果拍续集,很希望能再次合作。
在如此繁忙的工作安排中,赵翠花居然还能挤出一晚时间来赴叶怀睿的邀约,可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虽然警方没有对外公布案件调查的过程,不过赵大导演自有自己的人脉。
所以他知道,这桩旧案隔了三十九年竟还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叶怀睿这个法医可是在其中出了大力气的。
赵翠花觉得,不管如何,他都该跟叶怀睿见个面,问一问详情,再郑重道个谢。
是以下午的时候,赵翠花特地吩咐助理给叶怀睿准备了一些年轻人用得上的贵重礼物,赴宴前,还给别墅小佛堂里的神主位上了香,告慰殷嘉茗的在天之灵,说会替大哥答谢恩人云云。
然而,赵翠花万万没有想到,那位“在天之灵”此时此刻就坐在包厢里,一边喝着冻顶乌龙,一边等他大驾光临。
傍晚六点五十五分,赵翠花带着两个助理,提前五分钟到达了酒店。
在推开包厢门时,赵大导演很自然地将脸上的表情调整成了对待子侄后辈专用的亲切笑容,熟稔地招呼道:
“阿睿,晚上——”
他一个“好”字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目瞪口呆地盯着餐桌边的两个人。
看到赵翠花进门,叶怀睿连忙起身,顺便拉了慢一拍的殷嘉茗一把。
“赵世伯,晚上好啊。”
叶怀睿先笑着问了句好,然后抬手朝身边的殷嘉茗一指,“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arc。”
赵翠花的双眼瞪得好似要从眼眶里滚下来,嘴巴里仿佛塞了一只看不见的鸡蛋。
虽然赵翠花年轻那会儿,兄弟们都管殷嘉茗叫“茗哥”,但他其实知道他们老大的英文名就是“arc”。
——见鬼了!!
——这怎么可能!!
——这忒么怎么可能!!!
在影视圈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早混成老油条的赵翠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失态,竟然因为震惊过度浑身僵硬到动弹不得,整个人如同凝固的蜡像一般,甚至连一个字都哼不出来。
他内心疯狂咆哮,被“不可能”三个字刷屏刷到爆炸,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而他的视线死死锁在殷嘉茗的脸上,似图从那极其相似的轮廓中找出与记忆不一样的地方,偏偏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过来调过去,愣是没能看出破绽。
——真忒么太像了!!
赵翠花内心疯狂尖叫: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
赵翠花沉默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而且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活见鬼似的,令他身后两名助理又迷惑又无措,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导……”
助理中年长些的那个努力挤出个笑容,试探着开口,“咱们先进去?”
赵翠花还没能从震惊中回神,自动过滤了助理的声音。
“赵世伯,进来坐吧。”
叶怀睿生怕赵翠花一着急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来,连忙开口:
“还有……”
他目光移到两位助理身上,没把后半句补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赵翠花一个激灵,总算回过神来。
“你们俩把东西放下,到外面大堂自己开一桌。”
他铁青着脸色,转身朝两个助理摆了摆手,“我有话要跟世侄和……他的朋友说。”
两名助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出了同样的惊疑。
但身为打工人,他们很懂少说话多做事的职场铁则。
二人什么都没问,只将提溜来的几个名贵礼盒放到包厢的矮柜上,便一声不吭地出去了,临了还带上了包厢的门。
赵翠花:“……”
没有了外人之后,赵翠花的脸色顿时往下一沉,冷若寒霜。
此时此刻,他感到十分愤怒。
他很想大声质问叶怀睿是什么意思?找个高仿冒牌货带到他面前,是想戳他心肝揭他伤口,还是打算羞辱他呢!
然而赵大导演毕竟在大染缸里混得久了,再生气也还维持着三分理智。
他相信叶怀睿不至于这么无聊,故意领个长得像的人来,还偏要叫他“arc”。
这其中,必然还有什么内情。
——难不成是茗哥的私生子?
一瞬间,赵翠花的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最俗气的猜测。
可是面前这位满脸的胶原蛋白,皮肤紧致、苹果肌饱满,顶多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实在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十岁往上的人。
——那难道是茗哥的孙子?
——但隔代遗传也能像到仿佛是克隆人的地步吗?
一时间,赵大导演思绪翻腾,脑洞大开,都快要写出一部好莱坞科幻大片的剧本了。
这时,一直站在叶怀睿身边的“arc”终于开口说话了。
“翠花。”
殷嘉茗用地道的金城方言说道:
“是我。”
赵翠花:“!!!”
因为震惊过度,他差点脱口而出——x你老母我鬼知你是谁!
然而实际上,赵翠花的嘴唇哆嗦着嗫嚅了两下,才颤悠悠地哼出一句:“你、你……怎么可能……”
是的,这个“arc”的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虽然已经三十九年没听过了,但对方开口的瞬间,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就灌入他的耳道,震撼他的鼓膜,彷如烙铁一般,唤醒了他的记忆。
“这……真是撞鬼了……”
赵翠花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
面容一致,身高相同,体型相符,连说话的嗓音、语气和节奏都和他记得的那人一模一样。
就算是儿子,是孙子,也实在太扯了吧!
“我没骗你。”
这时,“arc”又开口了:
“我就是殷嘉茗,你认识的那一个。”
“我x!!!”
赵翠花终于炸毛了。
他完全丢开了自己身为娱乐圈老前辈的偶像包袱,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一样,原地一蹦三尺高,一边跳脚一边破口大骂:
“你们俩合伙玩我是吧!这恶作剧一点都不好笑!你们忒么到底想干什么!!啊!?拿我寻开心吗!?”
叶怀睿看赵翠花脸红脖子粗,一副气急了想扑过来挠人的样子,十分担心老人家的血压,连忙就要开口安抚。
殷嘉茗却朝叶怀睿摆了摆手,示意让他来解决。
然后殷嘉茗脱掉了身上的薄款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短袖衬衣,以及衬衣袖子下两条肌肉线条极流畅极漂亮的胳膊。
“这个,你总认得吧?”
殷嘉茗说着,朝赵翠花亮出了左臂。
在他的胳膊上,纹了一个纹身。
从上臂到小臂上三分之一处,以黑色的纤细线条勾勒出一尊面容端丽的观音,双手交叠成印,虚捻一朵金莲。
“你在电影里拍的纹身,和我这个完全不一样,对不对?”
殷嘉茗说道:
“所以你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这个才是正版货。”
赵翠花:“…………”
是的,当初他在拍《金城大劫案》的时候,特地留了个心眼。
赵导演知道自己的影响力,一旦电影公映,保不准那标志性的“观音捧莲”便会成为纹身界的新爆款,被人争相模仿。
赵翠花可不想某一天在扫黄打非新闻上看到同款,所以并没有复原自己记忆里的图案,而是让美工重新给设计了一个和原版截然不同的,并且他选在片尾播出的殷嘉茗的照片,也没有任何一张是露出完整图案的。
毕竟殷嘉茗已经“死”了三十九年了。
赵翠花觉得,除非是对着照片仔仔细细地描,否则就算是当年曾经跟他相当亲近的人,也很难凭印象画出一个完全一样的花样。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arc”,他手臂上的纹身,确实很像“真货”。
“不止是纹身。”
殷嘉茗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臀部,“我右边屁股上有三颗痣,要不要脱裤子给你检查一下啊?”
“你、你……”
赵翠花气结。
冲动间,他大声吼道:
“你有胆倒是脱啊!我偏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神,连屁股上的痣都知道应该往哪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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