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人算从来不如天算。
袁知秋没想到,深思熟虑的计划会在最后出了乱子。
他们在伏龙港的码头上遇到了司徒英雄的债主,那没卵蛋的怂货一时慌张, 竟然当众叫嚷出了“殷嘉茗”这个名字。
袁知秋是打算将锅扣在殷嘉茗身上没错, 但不是现在。
债主和他的一群小弟人不少,而袁知秋等人又是刚刚打劫过银行,身上带着几百万美元的财物,身后还有随时可能会追来的警察,他们不能在这里纠缠下去。
袁知秋果断拔出□□, 在对面那伙人反应过来前,朝领头的家伙连开了两枪。
对方猝不及防,转眼就被撂翻了大半。
但这年头敢大半夜在码头“巡场子”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 掏枪还击。
黑暗与混乱之中, 一颗不知从哪来的子弹打在了袁知秋的背包上, 布料撕裂出了一个口子,装着赃物的袋子稀里哗啦掉了满地。
袁知秋心中暗道不好, 连忙弯腰要捡。
偏偏这时密集的枪声竟然引来了巡警。
深夜中,安静的小港口在这一刻成为了修罗地狱。
枪声、喊叫声、警笛声,许多人倒在血泊中, 远处还有更多的灯在喧闹声中不断亮起来, 警察很快便会闻声而至,将整个港口封锁得密不透风。
袁知秋已无法再掌控局势。
他开枪射杀了两名巡警,可三个劫匪却不再受他控制。
解泰平、解千愁和司徒英雄仿佛疯了一般扑上来,胡乱拾起几个黑布袋, 揣入怀里, 紧接着转身跑进了夜色中。
那一刻, 袁知秋是想要杀了他们的。
但理智告诉他,这行不通。
解千愁很不好对付,且跟解泰平又是堂兄弟关系,两人手里还都有枪,若是不能一击得手,分分钟会被这俩兄弟合力反杀。
而且就算他真能杀掉这三人,把三具尸体留在这里,便相当于告诉警察这三人就是劫匪——这对袁知秋来说非常不利,很可能会因此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无计可施,只能做出和三人同样的选择。
他收拾起剩下的赃物,迅速离开了伏龙港。
…… ……
……
大约半小时以后,袁知秋在伏龙港附近的芙兰村追到了司机司徒英雄。
他像捏死一只鸡一样,十分轻易地杀死了手足无措又对他毫无警惕的司徒英雄,取回了被他带走的赃物。
只是时间紧迫,袁知秋来不及挖坑埋尸,只能先将尸体藏在荒林的隐秘处,留待回头再处理。
这时已经是7月21日凌晨的三点四十五分了。
他趁着警察还没反应过来,驱车赶往唯一与他有过直接联系的安保经理戴俊峰家。
赶到戴俊峰住处附近的时候,已是四点零八分。
袁知秋用投币电话亭给殷嘉茗打了个电话,捏着嗓子通知倒霉的背锅侠快跑。
然后他上了楼,以“分赃”的名义,骗求财心切的戴经理开了门,将人勒死在自己背上,又把现场伪装成了上吊自杀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以后,袁知秋才驾车离开,与一辆又一辆呼啸的警车擦身而过,回到自己家中。
到家以后,袁知秋与唯一知道他计划的妹妹袁江雪第一时间清点了所有的赃物。
令他感到无比沮丧且挫败的是,他手里并没有那颗最值钱的蓝宝石,“北冰洋之泪”。
二人断定“北冰洋之泪”应该在解泰平与解千愁两兄弟手里。
若是按照袁江雪的意思,那宝石没有了便没有了,不值得为它再费心力。
但袁知秋可不这么想。
他是个不容许自己遭遇失败的人。
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策划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劫案,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失去了最值钱的战利品,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
袁知秋感到了强烈的不甘心。
更何况,他原本打算劫案当晚便除去解泰平和解千愁,偏偏让他们跑了,还带走了“北冰洋之泪”。
现在劫案新闻已登上了电视和报纸头条,那俩兄弟定然已发现他们认识的“殷嘉茗”与通缉令上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只要不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被骗了。
若是他们二人中有任何一个落到警察手里,他辛苦筹谋的栽赃嫁祸便全毁了。
“我要去杀了他们。”
袁知秋对妹妹袁江雪说道:
“我知道解泰平住在哪里,也有办法找到解千愁的落脚地。”
他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我要杀了那俩人,从他们手里夺回‘北冰洋之泪’。”
袁江雪觉得她哥的计划太过冒险了,忍不住开口劝阻了几句。
然而袁知秋却摆了摆手,示意妹妹不要多说。
“不止解泰平和解千愁。”
袁知秋抿紧嘴唇,目光狠厉,冷若寒霜。
“……还有‘某些人’,我也必须一并解决。”
其后,袁知秋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来扫清他的所有阻碍。
袁知秋先是将司徒英雄的尸体埋到了芙兰村的后山处,然后在小巷里埋伏了阿虎,又潜入解泰平家中杀人灭口,最后伙同妹妹设了个毒计,将解千愁一把火烧死在了他藏身郊区小屋里。
可惜袁知秋花了许多功夫,终归没能从解家兄弟那儿找到“北冰洋之泪”。
不过这时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几乎让他忘记了这个遗憾。
1982年9月18日,金城警方终于找到了逃亡多日的殷嘉茗的踪迹。
不知是因为殷嘉茗拒捕,还是当时有人想用更“简便”的方式结案,总之警方开枪击中了殷嘉茗的腹部。
殷嘉茗拖着重伤的躯体逃回藏身的别墅,终究被警察逼得无处可去,只得破窗跳入海中,死得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终于,警方宣布主谋已死、劫案告破,再也没有人会盘根究底,试图找出案件真相了。
若非他始终找不到“北冰洋之泪”,袁知秋甚至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桩堪称绝唱的完美犯罪。
1982年9月25日,殷嘉茗中枪坠海的一周后。
今天是袁知秋出任总经理一职,正式接管瑞宝酒店的日子。
袁知秋认为这定然不是他人生里最风光无限的一天,但必定是最得意最畅快的日子。
只有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谋略超绝、算无遗策,铲除了殷嘉茗那块碍眼的拦路石,还得到了原本属于对方的一切。
他笑到了最后。
他是一个真正的胜利者。
“袁哥!”
袁知秋的一个小弟兴冲冲推门而入,叫了他的名字。
那人长得尖嘴猴腮,一头鸟窝似的毛染成了稻草一样的枯黄色,哪怕穿着保安制服,看起来也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
“客人都差不多来齐了,该你出场了!”
袁知秋正对着休息室的穿衣镜整理西装领结。
“以后叫我袁经理。”
他头也不回地对黄毛说道:
“我这就过去。”
接手瑞宝酒店之后,袁知秋就将殷嘉茗的弟兄们打发了个干净,全换上了他自己的亲信,再按照自己的意思,将整个酒店整饬了一番。
然后,他在自己正式入职的这一天,办了个大型酒会,招待各路贵客,势要昭告天下,从此瑞宝酒店就改名换姓,成为他袁知秋的地盘了。
…… ……
……
袁知秋认识的朋友三教九流,酒会上的客人什么人物都有,随行的也都不是什么温良谦恭的角色。
一开始袁知秋还能穿一身定制西装摆一副高级知识分子的派头,人模狗样地与人觥筹交错,很像那么一回事。
但宴过三巡,不少人喝得酒酣耳热,便绷不住外头穿的那身人皮,逐渐露出了本性。
忽然,宴会厅的一角爆发出了激烈的争执声。
那时袁知秋正和一群朋友互相吹嘘,已明显有些喝高了。
他闻声赶过去,便看到两伙人剑拔弩张,仿佛随时都要打起来的样子。
冲突的两方,领头之一是他的发小,另一方则是跟酒店有生意往来的外籍供货商。
从两方的争执中,袁知秋大概搞清了来龙去脉:
他的发小借着酒劲儿调戏了一个胸大屁股翘的漂亮混血美妞,偏偏那妞儿是鬼佬供货商的情妇,两方因此发生了争执,三言两语拱起了火,眼看着便要打起来了。
原本事情很好解决。
只要先做了错事的服个软道个歉,袁知秋再和几句稀泥作点补偿,冲突便算揭过去了。
然而袁知秋的发小就是个好勇斗狠的流氓,又觉得袁知秋就该替他撑腰,借着酒劲愈发嚣张,非但不肯让步,反而扯破那混血美妞的裙子,硬是要将人拉走。
鬼佬供货商当然不肯答应,手下几个保镖一拥而上,与袁知秋发小带来的小弟们打成了一团。
袁知秋本以为自己安排好了酒店的安保,足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
但当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混乱中,“碰”一声巨响,有人开了枪。
仿佛一滴开水落进了滚油里,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人们尖叫、推挤,发疯似地往出口跑去,而冲突的双方则杀红了眼,拳来脚往升级到了要命的搏斗。
袁知秋今晚本是春风得意之时,大脑被酒精和吹捧灌了个熏熏然不知东西南北,骤然发生这样的混乱,他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收场。
听到枪声响起时,他本能的知道留在这里很危险,自己应该马上离开。
但混乱中,同样急着逃命的黄毛竟在后面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袁知秋往前一扑,撞到了翻倒的桌子,摔在了地上。
下一秒,黄毛居然直接从他背上踩了过去。
“啊!!”
袁知秋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却淹没在了宴会厅的喧嚣声中。
更多的脚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有人绊倒了,重重地压下来,又挣扎着爬起……
而袁知秋始终没能再站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想。
——我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疼痛远去,意识也随之远离。
视野彻底黑下之前,袁知秋最后一个想法,便只剩下一个疑问。
——我怎么会死得这么窝囊?
——番外2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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