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半日功夫,陆羽筠早已看出,三人中,真正拿主意的是叶凤泠,他微笑问叶凤泠:“咱们去流苏飘看看?”
少女细腰丰胸、肌肤莹润,眸璀流光,笑眯眯点头,当然要去开开眼界。
陆羽筠见叶凤泠眼神清明,不禁眼中兴色更浓:“柳姑娘很有些刀枪不入。”
刚刚微笑时,原本是打算用一向无往不利的玉狐一笑蛊惑叶凤泠,可惜他笑半天,叶凤泠根本不为所动,只起笑意,并无情动。
叶凤泠并不晓得陆羽筠弯弯绕绕的肠子,她平素见惯苏牧野的人面桃花,对这些美公子不知不觉就多了心防,看他就像看一块石头,口中不由得追问出疑惑:“噢,为何这么说?”
陆羽筠心里有些失望,面上仍是带笑:“如果我说见了柳姑娘,对柳姑娘心生好感,姑娘相信么?”
“相信”,叶凤泠毫不犹豫地接口,“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叶凤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都没有意识的不平,说完后,还抬起了下巴。陆羽筠心中惊奇,不解她突然冒出来的火气,但他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姑娘似乎对公子倾慕佳人颇有成见?”
叶凤泠怅然自失地摇头轻叹,不答反问,“陆公子对流苏飘如数家珍,我来猜猜,是不是早有打算,今日要去吃一顿?”
陆羽筠满目赞赏一笑,“聪明”,他面不改色,“我已订好雅间,恰逢遇到诸位,岂不是天赐良机,怎么样,去不去?”
说完,他还调皮地朝叶凤泠眨眼睛,似乎在说,“你敢不敢去?”
叶凤泠见陆羽筠笑容加深,心说斗心眼的事自己还从没怕过,遂点头,“有人请客,干嘛不去。”说完,还歪头妩媚一笑。
陆羽筠摸摸钱袋子里满当当的银子,欣慰不已,正愁没地方花,这下好了!
白灵听着二人说话,啧啧称奇,一时窗外闪过几幢式样华丽酒楼,忍不住探头出去瞧,白奇无奈地按她坐好。
吆喝阵阵,人声鼎沸,琳琅满目的店铺挤满街道,陆家豪华马车行驶过一条长街后,转入一方开阔的岔口。许多红红的灯笼斜挂在长街两旁窄门上,迎风招展。
四人在流苏飘酒楼门口下了马车。
酒楼迎来送往的一层大厅豪华气派,大气雄浑的石柱上刻满精美华丽的洛阳八大景景致,紫檀所做的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茶具,一幅幅名贵书画挂满墙面,看得叶凤泠一阵阵赞叹。
低头看去,脚下铺的是青玉石,叶凤泠瞬间好想弯身挖来搬去当铺。
反观她身边的白家兄妹和陆羽筠,三人反而见怪不怪的样子。
陆羽筠早已订好雅间,小厮引四人上二层。
坐下喝茶等上菜时,叶凤泠和白灵在雅间里走走停停,阳光静谧的照进来,青玉石地面上的雕刻花纹像百合花,又似乎有些不同,如同水波一样粼粼闪光,看久了,眼睛有些累。
白灵见叶凤泠盯着青玉石地板看半晌,疑惑不解:“在看什么?这种青玉石很常见呐。”
至少她去过的很多地方都见过。
叶凤泠抱臂托腮,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花纹很特别,似百合又不是百合。”
闻言,几人都仔细看去,陆羽筠眉头渐渐蹙起:“这个花纹我见过。”
还不等他们几人讶然,他又道:“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了,若是回家里书斋,应能翻的到。”
白灵听完,泄气坐回座位上,灌下冷茶:“那有什么用?”
叶凤泠却不理她,只对陆羽筠道:“那到时你记得告诉我……”
说到一半,她才想起,自己连姓名都是假的,对方如何能找到她,一时之间,不由地有些尴尬。
陆羽筠坦然一笑,“当然”,并不问如何告诉,告诉到何方。
菜上齐,饿了多半日的几人,大快朵颐,白灵和白奇吃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身边的叶凤泠和陆羽筠。
陆羽筠只略略动了动筷箸,就不再吃。
叶凤泠回头关心:“陆公子怎么不吃了?不合口味?”
陆羽筠看了叶凤泠一眼:“这菜是北方菜系口味,看着柳姑娘吃得有挑有捡,柳姑娘是北方人吧。”
叶凤泠一愣,没想到陆羽筠心细如此,她是觉得合口,所以一筷又一筷地吃着,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喜好,她不由自主看向吃的风生水起的白家兄妹,每道菜都被他们夹起吃下。
叶凤泠心底叹口气,浅笑瞥陆羽筠:“陆公子有什么想问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柳姑娘见谅”,陆羽筠眉毛弯弯。
“柳姑娘不方便告知本名,我能理解,我只想问,柳姑娘来洛阳,可是为品香大会?”
叶凤泠心思微动,握着筷箸的手顿住。
陆羽筠见她这个面部表情和举止,还有什么不明白,心里发笑,也不点破,“我并无恶意,因我也是来参加品香大会的,如果料的不错,白家兄妹亦是如此。”
叶凤泠原本很紧张,听陆羽筠坦诚告知他的目的,转念一想,自己来参加品香大会,一是为探向师傅情况,再是为长见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能跟陆家、白家打交道,说不准未来对她的含香馆能多有助益。
稍稍心安,放下筷箸,她坦荡点头:“陆公子猜的不错。只是我对治香、配香懂得不多,所以才不敢张扬。”
陆羽筠咧嘴笑,“如此,咱们也算殊途同归了,实在有缘。”
见他露出心无城府的爽朗笑容,叶凤泠也高兴起来,这一路,她遇上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人和事,天南地北、天涯比邻,再不是深宅庭院的一方天地了。
酒楼距离流苏飘的阁楼十分近,流苏飘传出的艳曲秾词声不断飘入耳中。眺目望过去,甚至都能看清妓人身上的轻薄丝纱和绣花肚兜。
另一面窗外远山浩渺、洛水迤逦,座座山庄环山接水,静卧于青山绿水怀抱之中,像一块块不需雕琢的天然璞玉,而他们所处的酒楼,脚下青玉石泛着清冷雍容光芒,似乎在无言吐露着洛阳兼具的富庶丰裕和婉约风情。
白灵和白奇还没吃饱,陆羽筠又着店小二补上了几道洛阳名菜,他和叶凤泠倚去窗边,赏洛阳街景。
流苏飘门口的林荫下停着一辆华贵马车,还有四匹通体雪白的高头骏马,叶凤泠有些意外,这样英俊没有杂色的马匹,价值不菲。
陆羽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赞了一句,“好马!”顿了顿又说道,“如此喧嚣张扬的宝马香车,非官宦世家不能有。整个洛阳,能称得上官宦世家的,只有那几户,能在这个时间不畏人言、随意停放的,也只有蒋家了。”
陆羽筠敏感地看到叶凤泠的睫羽簌簌抖了抖,有些好笑,“听说长乐长公主独子苏国公府世子近日来到洛阳,他正是蒋家大儒蒋斯卿的关门弟子。”
叶凤泠才明白为何苏牧野会陪蒋若若游白马寺,想来他们自幼便相识吧。
有些担心苏牧野会来流苏飘,叶凤泠移步走回座位,催促白灵白奇速速吃完,回客栈休息。
陆羽筠随着她一同回到座位,抬头瞟去流苏飘阁楼,噗嗤发出笑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能被洛阳府尹陪坐的想来就是名闻天下的苏世子吧……你们看,那些陪客的姑娘和妓人,都涌在门口看呢。”
叶凤泠低下眼睑,忍不住说了句:“祸害。”
陆羽筠斜瞟她一眼,似是有些了然,微微一笑道:“柳姑娘莫非认识苏世子,这个词儿倒是新鲜。”
叶凤泠抿唇不语。
此刻,白灵和白奇已经吃好,都抬头望去,白灵惊呼出声:“苏美人也来流苏飘了么?”
昨日,他们知道蒋若若是蒋家小姐,但苏牧野并未介绍自己,可有美人画像在前,白家兄妹一眼认出苏牧野的身份。现在能再次领略“苏美人”风采,白灵脸蛋儿瞬间涨红,飞奔到窗口,朝流苏飘那边使劲探身。
白奇不得不拉住她,生怕她摔出去。
陆羽筠见叶凤泠纹丝不动,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也不多问,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柳姑娘住在哪里?”
“了了心客栈,”叶凤泠轻声道。
她觉得胸口莫名有些烦,可能是走累了。
“听说这酒楼后有一家香坊,卖洛阳特有的一种香粉,照花栖脂,调的是洛阳附近出名的桔梗和山萸,柳姑娘有没有兴趣?”陆羽筠结完账回头问叶凤泠。
白灵被白奇强拉着下楼,撅着嘴不开心,听说又能在附近多呆会,双目冒光,“去看看呀,柳叶,我听我阿娘说过照花栖脂的,可以做香粉,还能做脂粉。”
能做脂粉?叶凤泠眼神一动,心头有些痒痒,看着自诩风流、心性又侠义的陆羽筠,她想了想,终压不下好奇,泄气点头。
不知为何,她从心底对陆羽筠讨厌不起来,相反,还总忍不住想开开玩笑,不由露齿笑,“又请吃、又带逛,陆公子不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
陆羽筠嘴角一弯,抛出公子媚眼,故作流里流气道:“那你一定是那个沛公。”
四人从酒楼后门出去,顺着小路一直向里走,叶凤泠见陆羽筠貌似也不识路,好奇,“你没去过?”
“当然,早知这么窄仄,我才不来。”
“没带玉狐面罩,你?”叶凤泠言下之意,你能逛香坊么?
眼前一花,陆羽筠手里变出一块白色细麻布,“我刚在酒楼买了块布,凑合着用吧。”
叶凤泠莞尔,“玉狐公子,白面公子?”
陆羽筠眼波荡漾,嗔她一眼。
这家香坊,是个小香坊,卖的香粉也很单一,就一种,便是照花栖脂,而且还是定量售卖,今日份已经卖完,想买得等明日。
四人碰一鼻子灰,面面相觑,尤其白灵,咬牙不爽,她回身朝啪一声关的严丝合缝的门板挥了挥拳头,“卖家比买家还嚣张,哼。这种在我们西南,开一天就得关门。”
忽然,雪眸一眯,白灵嘿嘿笑出声。
一刻钟后,三人已经站在小香坊院墙外。抬头,白奇从院墙上跳下来,沉声道:“里面很大,我没敢往里走。”
“啊哈,我就知道,他们没说实话,你们没看么,那个掌柜的都不敢看咱们眼睛,一定是看咱们买的不多,就不想卖,看碟下菜,这种人最可恨啦,”白灵鼓着腮帮子气哼哼。
陆羽筠笑望叶凤泠,“柳姑娘,敢不敢?”
叶凤泠挑眉,勾唇,“有何不敢?”
两人禁不住对着笑了起来。
三人在白奇的帮助下,先后被抱进院里。白奇抱叶凤泠时,叶凤泠其实是有些羞涩的,可她见白奇看都没看她,好像她就是一坨朽木,再想到无论白灵明里暗里怎样强牵红线,白奇似乎一直都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也就释然放开了。
天边薄雾渐浓、太阳不断向西斜斜坠去,像一个大秤砣,将天幕压向一侧。小香坊的店铺小小,背后院子出奇的宽阔,四人走了半天,都没摸到边,不仅如此,整座院落空无人烟。
他们本来就是因为好奇而来,也不着急找门出去,就在院子里转了起来。蓦地,白灵朝三人招手,轻声道:“你们看!”
顺着她手指,他们看到这个院子除了和前面的店铺相连,还有个小门。门被掩着,没有上锁,立在小门口,能听到对面有人声。
陆羽筠同叶凤泠对视,两人看到对方眼中均是一亮,隐隐涌动着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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