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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心焦的柳绰
    望着柳绰气急败坏的背影,苏牧野噙笑,他当然知道,这样直接住在柳府非常失礼。当然,他光明正大地护送叶凤泠已经大大不妥,可跟住进柳府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按他的计算,不出明日,苏北城府尹就要登门拜见自己,只要他在柳府,他送叶凤泠回来的事就瞒不住,最多三日,京都那边便可传开。届时,他倒要看看,祖母和父母亲还要拿什么搪塞他。

    所有人里,胡氏是最乐意留苏牧野住下的,她正愁找不到机会跟苏世子攀关系呢。叫着小胡氏,又拉起;木头桩子;二夫人,大夫人喜笑颜开,风风火火为苏世子一行人安排寝居,连声催着大少爷赶紧替苏世子的马匹准备草料。

    叶凤泠咬着唇,留下月麟打点收拾,自己匆匆忙忙去往书房。

    一进书房,还没开口,就听到一声厉喝——;跪下。;

    叶凤泠苦着脸,望着面前摆的端端正正的蒲团,委委屈屈地软着身子跪了下去。

    正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柳绰,看着外孙女曼妙妖娆的身姿,和那绝色姝容,在心里不住叹气。送叶凤泠回京都,他就不放心,总有一种感觉,外孙女这一去就变成了天上飘着的风筝,再也见不着。

    好容易盼着外孙女回来一趟,谁成想,直接飞出来这样一桩在他看来;非常烂;的;桃花;。

    当初把独女嫁在京都,就很不放心。别人都说锦衣玉食、烈火烹油,可在柳绰看来,那就是踩在刀尖上过日子。

    他是眼看着国朝如何建立起来,又亲历过皇权更迭,对于皇家冯氏的性子很有几分认识。为官几十载,也清楚只要是在京都的世家,甚至是整个国朝的世族,就没有一个不想在储君一事上分杯羹的,可皇家的便宜,是好占的么?

    这也是为何直到叶府来催,他才同意放叶凤泠回京都。按他的想法,若是叶府一直不闻不问,他就做主将叶凤泠嫁在苏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消停停、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奈何天不遂人愿呐

    柳绰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冷着一张脸,道:;我问你,何为妇德?;

    叶凤泠瘪嘴,可怜兮兮抬头。

    ;别给我装可怜,你那几斤几两,我不清楚?何为妇德!;柳绰懒得理会叶凤泠装模作样的小心思,追问不休。

    ;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叶凤泠垂下头,闷声道。

    ;我再问你,三从是哪三从?;

    叶凤泠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而后,柳绰没有再问别的,只目光沉沉望着叶凤泠。

    叶凤泠攥紧了身侧的裙子,低声哀求:;外祖父,我错了。;

    头顶传来一声长叹,饱含无奈和心痛:;阿泠,我不知在京都,你都经历了什么,也不清楚你对苏世子到底动心几分,但你可知,光是他送你回苏北一事,一旦传回京都,将会为你带来什么?;

    这一声喟然叹息,叫叶凤泠浑身一震——她近些日子都没怎么转的大脑动了动,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是啊,苏牧野倾心女子,一向是众矢之的,从宫里的昭阳公主到宫外的莺莺燕燕,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她现在没感觉,是因为山高路远,这些人的手暂时伸不到她的头上,可她不可能不回京都,这些人早早晚晚都会蹦出来,给她点;颜色;瞧瞧的。

    就在她神思恍惚时,柳绰继续道:;据我所知,苏世子年过二十还未定亲,固然有其风流不驯之故,更重要的是苏国公不想过早定下苏牧野的亲事。他的身上,一半流着冯家的血,加上是二皇子伴读、蒋斯卿的关门爱徒,天生注定会卷入皇权倾轧之中。你的名节受损事小,性命安危才是大事。;

    叶凤泠身形晃动,几乎软倒在地,她勉强挣扎道:;我相信他再说;她原想说,再说叶府也不会不管她,可话到嘴边,在看清了外祖父眼中心疼的目光后,实难出口。

    柳绰正色道:;叶府什么样,你不用打马虎眼。紫苏的事,向师傅已经在信中告诉我了。当年你娘一意孤行,难道现在你也要重蹈覆辙么?;

    叶凤泠整个人石化住!

    她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看你二表兄如何?;柳绰天外飞来一句。

    叶凤泠回了神,强笑道:;二表兄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难不成你真同那花心纨绔私定了终身!;柳绰一直留心观察叶凤泠面部神色,看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气又急、又惊又怒的他啪地拍了下案几,站了起来。

    柳绰是个恪守礼法的人,从他明知大儿媳常常私揩柳府中馈油水也睁只眼闭只眼可以看出,他还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大面上过得去就行。胡氏虽然小气计较,但该做的都做了,也算尽到了长子长媳的责任。

    一直以为,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外孙女,也不会让人失望,万万想不到,其会在短短半载时间里对一个纨绔剖明心意。可在他看来就刚才苏世子所言,实在一枚无耻、厚颜、狡诈的纨绔啊!

    若是换了和自己无关的人事,柳绰早就设法避开了,赶上身份地位不如,还要略施小惩一番,偏偏这苏世子身份尊贵,还考中探花,又巧舌如簧,占尽上峰——真真让人窝火。

    就算为了即将去京都参加春闱的亲孙儿,除非失心疯了,或者避无可避,柳绰没有冲动到会当真惹恼这位世子柳府未来开不得玩笑。

    所以现在的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对劲的!

    他不忍心就真的不管外孙女,觉得还是要挽救一下,不能在苏世子那边下手,那就在外孙女这边;锄草;。

    叶凤泠此刻满心慌乱,来不及注意外祖父神色,她只想到了那些名门贵女的明枪暗箭,直到外祖父出声提醒,才陡然惊醒,是的,苏国公府很大可能是不愿娶她进门的,不然苏牧野也不会突然想到送她回来这么一出。

    能劳动苏牧野在纷繁国事中挤出时间跑一趟苏北,本身就说明了京都数位上位者的态度。脑子里又冒出来蒋若若的态度和话只怕只怕蒋若若真的就是苏国公府相中的世子夫人!

    叶凤泠默默自蒲团上站立起来,用衣袖抹去眼角溢出的眼泪,面罩冰霜,挺拔的腰杆如同冬色淡远的山峦。

    柳绰怔怔。

    室内安静温暖,只听得到隐隐约约的走动之声,那是下人们在准备晚食。

    风牵裙带,长眉连娟,叶凤泠沉着眼抬起头,凝视着柳绰,低声轻语:;外祖父,你容我好好想想。你放心,我不会一叶障目、也不会无头无脑。但我得好好想想;

    光线暗淡下来,白日最后的一缕光辉打在贴靠于墙的书架上,将密密麻麻的书卷映出斑驳乱影,折射着香炉中飘出的袅绕淡香,顷刻遣退晚景凉白之色。

    柳绰不忍外孙女伤心,但又不想她蹉跎悔恨半生,更怕她有性命之忧,沉声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阿泠,除了苏世子,除了皇家,其他任何世家,我都不会如此忧心。;

    叶凤泠垂下的头轻轻点了点。

    吃晚食时,柳府男女分桌开宴。

    男子那边如何,叶凤泠没有心情关注,她一个人拿着筷著,食不知味,微低眉眼盘算心事。

    柳府的三位女娘子全部陪坐在侧,纨娘一向随心所欲,不太懂规矩,惹得柳府大小姐,夫死归家寡居的柳贤华频频侧目。

    柳二小姐柳直影翘着手指,使劲伸长脖子,妄图透过屏风,看清苏世子的俊俏身影。她早订了亲,就是苏北城的一家读书人,夫婿今年也要跟着两位堂兄远赴京都参加春闱。即便如此,听说驰名国朝的;苏美人;来了,还是禁不住小鹿乱撞。

    贴着叶凤泠坐的是被她冠以;唠叨;二字的柳三小姐柳言姿,二舅舅唯一的闺女,去年已经及笄,可婚事一直定不下来。柳三小姐的婚事有点低不成高不就,父兄无功名傍身,也没有银子,柳府一直是大房当家执掌祖产铺面,二房就是像影子的存在。再加上柳二老爷夫妇寡言少语、与世无争,二房不仅在柳府,在苏北城都仿佛透明隐形一般。

    可谁也不明白,爹娘是据嘴的葫芦,怎么唯一的闺女却话痨,总在叽叽咕咕,都说,柳家二房父母子女五口的话都快让柳言姿一个人说完了。

    ;阿泠,苏世子私底下会同你开玩笑么?;柳言姿一面夹金黄笋鮓吃,一面捅咕叶凤泠。叶凤泠在柳府时,一向同她玩的最好,这么大事怎么能不写信告诉她呢,太不够意思了。

    叶凤泠一声不吭地进食,默默品味只能在苏北尝到的金黄笋鮓,不理睬。

    ;喂,回魂了!怎么回事,去一趟京都,半点儿灵性都没了?;柳言姿示意月麟给叶凤泠夹些鲜蔬。

    ;人家哪里是没灵性,分明是做回伯爵府的小姐后,不惜得跟咱们说话了,哼。;柳二小姐语气含酸。

    柳言姿蹙眉反驳:;别拿你的想法揣测别人。阿泠才不是。肯定是路上太累了。快吃,吃完赶紧去睡,等明天再和我们玩。;

    柳二小姐冷冷扫了一眼端坐着机械吃菜的叶凤泠,撇撇嘴没再呛声。

    柳大小姐意外地望了一眼叶凤泠,视线飘动,最后落在了立于她身后的柔兆身上。

    柔兆对柳府诸人自称是叶凤泠身边丫鬟,可在柳大小姐看来,哪家丫鬟会板着脸、垂着头动也不动,丝毫没有伺候人的自觉。难道说叶府的丫鬟都比柳府的丫鬟高人一等么?

    杯匙脆声如珠,发出叮叮碰撞,女子席面上五彩纷纭倚叠如山,叶凤泠极快将晚食对付下腹,起身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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