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那箭不是要射卓儿,也不是太子,而是你?也就是我的卓儿差点儿做了你的冤死鬼,他到现在躺在那里昏昏沉沉都是因为你和四丫头之间积怨争斗!”王夫人听完叶凤泠的话,脸色迅速沉了下去,迸发出强烈愤恨。
叶凤泠羞愧地垂下头,没有反驳。此事本来就是因她而起,叶子卓几乎可以说救了她一命,从什么角度来讲,她都亏欠大房,亏欠叶子卓,就像月麟所言,叶子卓的春闱被毁了,甚至要在床上躺几个月。
她忍着酸涩泪意,给王夫人磕了个头:“大伯母,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回到去戏楼之前,也无法让大哥健健康康的顺利参加春闱了。此事我实在不知如何才能弥补,但如果不告诉您真相,我又担心给家里招来更大的灾祸。”
王夫人冷眼盯着叶凤泠,心里已经冷静了下来,更大的灾祸?
“我问过江湖名医,得知箭上的毒是番波斯国宫廷秘毒,这毒寻常买不到。能用并且敢用此毒在京都行凶的人,一定同番波斯国有关,且来头不小,同时又不惧朝廷追查。我开始以为只是四妹妹和我之间的事,可若是……”叶凤泠抬起头,晶莹泪珠簌簌而落,“若是……若是四妹妹真的同番波斯国的人有了联系,大伯父正领兵戍边在西境,皇室会不会觉得咱们府上……有异心?”
王夫人脊背一凉,她手指颤了颤,愣了数息,冷着脸问道:“你说这红叶出自四丫头,除了看到绣容在你身后走过,还有何证据?”
叶凤泠道:“春初的新鲜红叶其实不容易得,这红叶是乌桕叶,据我所知,叶府里就花房有一棵不太高的乌桕。昨日我叫丫鬟去看过,那棵乌桕正是半红半绿的时候。我的丫鬟还听说绣容和负责花房的周秉有私情……我想,绣容想要一片红叶很容易。至于其他……确实没有了。”
王夫人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叶凤泠再次磕了个头,言辞恳切:“我同四妹妹旧有宿怨,可若说害她、让她亡,天地可鉴,绝无此心。我一直想的是,姐妹缘差,那就与礼相和好了。但没想到我不杀伯仁,会有伯仁因我而伤、而死。先是去年紫苏之死,今有这支冷箭,不知道未来还有谁会被无辜卷入。万般无奈,我只能将此事如实相告大伯母。大伯母也清楚,无论是祖母、还是父母亲,恐怕我还没说完,就会给我安一个诬陷的罪名。”
王夫人不冷不热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凭你一面之词相信你?”
叶凤泠心跳地快起来,她手指蜷缩起来,缓解着自己的紧张,并不知道自己的小举动被王夫人悉数看清。
“我知道自己说的没有真凭实据,红叶也可以说是我让丫鬟去花房捡的。可大伯母,我没有动机做这样的事啊。苦心孤诣筹划射箭杀人?不要说我刚回京都连嘎布戏班和京都戏楼都不知道、没去过,退一万步讲,我设计出歹毒计策,就算成功对我有什么好处呢?给我荣华富贵?让我加官进爵?还是让我成为舆论中心?仅仅想栽赃四妹妹,我不需要大费周章绕这么一大圈,揪上两位皇子、南平王府、苏国公府,事倍功半不划算。”
王夫人望着叶凤泠,又是震怒又是犹疑,她自然清楚三房两个丫头私下小动作不断,可从来也没想到过矛盾会激化发展到今日地步。此事过于重大,不能立即做出判断,加上她心中被恼恨充斥,撇过脸冷道:“此事我已知,自会去调查清楚。在此之前,你不要再将此事告诉他人。”
叶凤泠见王夫人再不复从前温雅和蔼,暗暗叫苦,赶紧答应,带着柔兆退出大房。
屋里清凉,大房人口又少,从来寂静无声。王夫人目光扫过叶凤泠跪过的地方,那里早就空无一物。呆滞一会,她叫进来心腹婆子,吩咐下去。
之后,叶凤泠便开始了煎熬的等待。她依旧日日让月麟熬好米汤,由柔兆送去大房,却都被原模原样提了回来。柔兆道,王夫人说了她已经开始正常吃饭,不再需要喝米汤。
叶凤泠垂着眼听,不改决定,一意孤行执意叫柔兆去送,后来王夫人都不再露面,由丫鬟传话叫柔兆离开。
就这样,到了三月初四这一日,江湖神医宣布叶子卓肺腑上的伤已经无大碍,后续就是喝药调养,只要按着他开的方子吃,再有一个月就能下床。
王夫人不贪心,叶子卓能捡回一条命,她已经阿弥陀佛,对江湖名医感恩戴德。江湖名医自鸣得意,大摇大摆登上洗砚驾的马车,怀着百炼成钢视死如归的意志进了苏国公府。
送走江湖名医,王夫人回过脸摒除仆从,跟叶子卓关起门密谈了两柱香的时间。从叶子卓房间出来,王夫人叫丫鬟去宜秀居请三小姐过来。
不想,月麟一瘸一拐过来回复,小姐午后出门去看柳家表小姐未归。
被王夫人找的叶凤泠,出门本意并非柳家表姐,而是秦嫣的人找到了鲁妈妈家,说她要见叶凤泠。
微风入帘幕,卷起红袍簌簌拂动,飘扬的长发落在雪白的面容之上,犹如琼玉映影,散开凌乱柔靡之美。
秦嫣看了一眼眼底略有青色的叶凤泠一眼,笑道:“叫你来不是看你发呆的。尝尝,这是我新得的好茶,说要长五年才能摘一回。你要喜欢,包点回去。”
叶凤泠抱歉一笑,为她不专心致歉。
秦嫣随手抓起长塌旁放在玉石台上的鱼食,飘然撒出去,看到湖中游鱼争先恐后挤破头,呵呵笑出声。她笑完才感慨道:“我没有亲姐妹,跟那些堂姐妹处的也不好。没想到你这有亲姐妹的,还不如我当初。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是不是有这么一句话。真不知叶凤媛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她怎么就认定了你一辈子都会被她踩在脚底下,一点都不担心你会报复?”
叶凤泠冷笑:“她不是认定,是势必要让我一辈子凄凄惨惨。只要我凄凄惨惨,叶府所有人就会全力以赴支持她,无论什么事。”
“也是,叶凤锦实在扶不上墙。当初我就不喜欢叶凤媛,现在还是不喜欢。好端端放着三皇子妃不做,非要去东宫做侍妾,是不是在她看来,太子妃和陈家都是傻子啊。”秦嫣说着坐起身,托起下巴好奇问叶凤泠:“若她真的嫁进了东宫,你要怎么办?任她宰割?”
叶凤泠眼里慢慢蓄满深潭涟漪,从容娴雅,“首先,她得先嫁进去,其次,嫁进去后能保住命。最后,你觉得我会让她走完前两步么?”
秦嫣先愣,而后哈哈大笑,指着叶凤泠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外表看着这么软捏可欺,哈哈。难怪叶四费老鼻子劲要把你搞死,想来,她也知道你不会坐视她势起。”
叶凤泠神情淡漠地望着秦嫣,摇晃手指:“你错了,她对我不算什么,她的未来我也不在意,但看不到她,对我可太重要了。”
叶凤泠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她和叶凤媛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活生生的你死我活。而且她还知道,哪怕自己不反击,躺平,对方都不会放过自己。直到听过秦氏派小丫鬟来传的话,她才猛然清醒,柳氏、叶凤媛都是一样的心理,要么为其所用,要么就得被她们踩到脚底板下面过日子,她们需要不断用别人的失败和痛苦满足自我内心膨胀的**。
秦嫣收敛笑意,叹息出声:“你有没有怨过你的父母亲。在他们不管你,放任叶四欺负你的时候,有没有怨恨?”
叶凤泠心思动了动,歪头盯着秦嫣,道:“当然怨过,一度怨到怀疑人生。可我外祖父告诉我,既然对我不亲,那我也不用纠结了,犯不着耗费心血伤怀。谁长这么大都不容易,生命多宝贵啊,不能浪费在无穷无尽的怨恨上。放下过去,才能看到未来。”
她瞧着秦嫣沉默的侧脸,微微笑起:“我觉得你并不快乐,就算你在我眼前总在笑着……我想,多半和那个有缘无份的孩子有关吧。此事我无法劝解你,只想告诉你我读过的一句佛经——累念积虑,为心走使。”
“累念积虑,为心走使……”叶凤泠走了后,秦嫣问丫鬟听过这句话么,丫鬟们齐齐摇头。别看秦嫣世家出身,佛经这些她一贯嫌闷,甚少涉猎。她叫丫鬟们出去找个教书先生才弄明白:没有得到的希望得到,得到之后又怕丢掉,积累怨念忧虑,让心永无安定。
人生在世什么最可贵?
身心安稳最是千金不换,是最大的幸福。心安,没有念虑;身安,没有磨苦。
秦嫣哑然失笑,嘴里越发地苦涩:“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她了解叶凤泠是想告诉她只有真正随缘了才能顺利,真正随缘了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可……太难了啊……
其实秦嫣之所以叫叶凤泠来喝茶,乃因她得到消息,吐蕃使者要来京都求娶一位公主,宫里有意从世家里选,而叶凤媛正在魏皇后耳边不遗余力地吹风夸叶凤泠。
当时叶凤泠听完眼里寒芒微动,云淡风轻笑了笑,谢过秦嫣关心。叶凤媛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意外了。好在,她手里的牌还没打,还有不少地方可以下下绊脚石,总归不会叫叶凤媛顺利嫁到东宫的。叶凤泠笃定,苏牧野一定在想办法,那她所能做的,就是在不搅大局的情况下,因势利导,给叶凤媛好好上一课!
眼前正在出的牌,就是叶府大房。
p+PApkVdHvB6yHo91aXfw/woesoUm6rQlm45swEpoKRauujxs+Z45cFpQmLgxh4YvXvEviiZuNxz1xfdFkHjzQ==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