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泠于叶维阳麾下专心颠勺之际,苏牧野正在各种人、事的团团圈圈里翻滚。
离开安西都护府一路向南,他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婵娥利刃上的血就没彻底擦干净过。他把在叶凤泠那里受冷眼攒下的火气全部发泄到路上的牛鬼蛇神身上。
从野狼群到绿林劫道儿、还有京都各方势力派来的探子、吐蕃和南诏潜入的刺客,林林总总,一个没落,全都奉献出生命倒在苏牧野半垂眼皮挥出的杀手锏下。
墨盏对于苏牧野腰杆挺直坐在马上,一身冰冷披风沙、踏落日,注视雪峰云霭的模样印象深刻。放以前,苏牧野能不出手就不出手。而现在,他次次第一个拔剑,不等对方报出名号,也不留一个活口,场面充满血腥和暴力。
有什么点燃了自家公子心里的火焰,放出一团冰雪般的雾气始终萦绕在公子双瞳内。墨盏知道,一切都源于叶三小姐。
同样清楚原因的还有苏牧野自己。他一路狂奔,甚少休息。可只要一休息,入梦便是她剪去如瀑青丝的样子,冷冷眉眼说凉薄话语,句句像刀片剐着自己的心。梦中惊醒,便有一股热血狂蛇般不受控制在血管里窜动……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在逐日背上的他,第一次恨一个人恨到蚀骨难安、爱一个人爱到咬牙切齿。是以,他的脸色始终阴沉得如雷霆密布。不仅吓住随行几人,还吓到跑来汇合的洗砚。
进西南山岭后,洗砚突然骑马哒哒哒追上。他从马上滚下来,哭哭啼啼抱上逐日的大马头,挂着眼泪向苏牧野诉离别之苦、重逢之喜。可惜一腔情谊换回苏牧野一脚踢。
洗砚一手拍簇新衣袍、看逐日撒开蹄子风驰远去,一手抹眼泪望墨盏,主子怎么了?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有洗砚加入后,队伍气氛明显好一些,主要是洗砚比墨盏多一张嘴,见缝插针在苏牧野耳边念叨些什么“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女人越是生气越是在意,如果不生气才麻烦”、“分手这种话听听就好,哪一对小情人不闹掰几次,没有闹掰过的爱情算不上情比金坚”……
洗砚见苏牧野俊颜冰冷坐地上喝闷酒,却没有叫自己滚开,心下狂喜,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若我说啊,叶三小姐也就是面上看着绵软,实际上性子硬的紧。这种性格必须顺毛捋。可别以为只有男人讲面子,女人动起怒来一样真真的。”
苏牧野冷淡的嗤笑一声。
洗砚一脸我就知道公子你拉不下脸来问我的笑容,掏了掏耳朵慢吞吞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话正反都好使。正着来,那就是郎心变酥软、梨花压海棠;反着来,便是任妾心如磐,敌不过水滴石穿。我觉得吧,叶三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在男人堆里,天天围灶台转,原来诗情画意心肯定得不到疏解。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隔三岔五来一封有意思的信,给她的枯燥乏味生活增添点色彩,唔,想来叶三小姐肯定开心。公子,你说呢?”
当夜他们入昆州,接着便赶场一样拜藩王、会蒋奉奉、打马奔雍曲班扎,足可称得上连轴转。等苏牧野有空静下心细想洗砚话时,已经抵达雍曲班扎军营。
洗砚翻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买好的精致信纸,备好晾干的九重葛花朵……九朵,一种颜色来一朵。色色准备好摆到了苏牧野的书案上,然后又把神机影卫传来的叶凤泠近日食方和日常小札摊开……
待苏牧野沐浴出来,桌上摆的满满登登。他冷冷瞥视自作主张的小厮,目光如烛,脸色骇人。
洗砚不怕死进言:“公子派人盯视叶三小姐,以叶三小姐的聪明,早晚都会发现,若公子不提前写点什么,只怕会新恨加旧怨。”
打蛇打七寸,洗砚还是很能摸清苏牧野想法的。苏牧野近日就是在头疼此事。他当时是又气又累,昏了头顺着叶凤泠意思说话。其实还没走出安西都护府他就后悔了,意识到自己在把事情越搞越糟。但一惯骄傲不允许他回头腆脸开口解释,就这样硬撑着一口气到现在。
表面硬气,心底其实在敲鼓,他也在想叶凤泠如果发现神机影卫踪迹会如何。会不会直接告诉叶维阳,还是忍气吞声不理会?前者可能给自己带来大麻烦、后者……貌似他都不相信叶凤泠会忍气吞声。
辛亏事情多,忙的他有借口短暂逃避。然逃避不是办法,他总要想方设法把两人的关系掰回正途,而且必须在他回京都之前。
苏牧野端起茶盏,啜饮一口,然后不经意间问:“最近可有新出什么时兴话本?”
墨盏茫然望洗砚,洗砚打了个手势,心领神会,伸出脖子说道:“今日帮王庭王幕僚跑腿送信给贺小姐,看到贺小姐正捧一本《虐恋情深重圆记》看的入迷,公子要是有兴趣,我给公子讲讲?”
苏牧野一眼狠狠瞪过来,一言不发,却是坐下拿日常小札看起来。
洗砚朝墨盏递了个“我说的没错吧”眼神,清清喉咙,开始讲述他嘴里的《虐恋情深重圆记》。天作之合的才子佳人因缘际会下相逢、相恋,遭遇重重误解、分歧,不断冲破难关,解开心结,最终和睦如初,甜甜美美度过一生。故事俗套、情节单调,唯剧情和苏牧野正在经历的情关如出一辙,听得苏牧野眼神眯了起来。
他放下日常小札,手指轻击书案,没着急下结论,叫洗砚想办法弄来好几本情爱话本。仔细研读一夜,方磨磨蹭蹭下笔。一封信写了改、改了写,几经易稿,写文理文章都没达到这个字斟句酌的劲儿,把洗砚看的摇头叹气,勾墨盏脖子道:“记住了,虐妻一时爽、追妻忙断肠。”
在两位小厮眼里,冷静自持、嚣张霸道的主子,自从跌进叶三小姐这个坑后,那可真是离经叛道、打断牙往肚子里咽……真像那等被姑娘小姐勾引得魂不守舍的愣头青少年,拈轻怕重,偏偏还要憋着一口硬气,把嘴硬一词表现的稳稳的,只折磨自己日夜难眠、情绪无常。
他们也就是偷偷想想,当着公子面,就是洗砚都不敢这么说,只恭谨守在一旁,同时跟墨盏提前备好送信儿渠道,确保信一经定稿写好,就能立即插上翅膀飞去西北。
除叶凤泠这边,苏牧野还有其他头疼事,打头便是和安南都护节度使路峰关系。以前他们关系还不错,明暗相补,互为便利。自从苏牧野来到雍曲班扎地区的军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先是苏牧野看出来路峰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暴躁不堪,安南边防军内一丝杂音都无,非常不正常。再者,自来敏锐十分的苏世子,发觉军中上下对自己好似有些偏见,表面恭顺,带着讨好的嘘寒问暖,实则事事架空他,美其名曰让他好好休息。
“世子,您如此尊贵,这种小事怎么能让您做?我们来就好!”
“这是最近新出的战报,请世子过目。节度使将军说了,如果您有不懂的,直接去问他。但我们觉得,哪里会有世子不懂的事呢,嘿嘿嘿嘿。”
“世子,为何要来做参军,莫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我们有世子这般身份地位,在今上那里那么有面子,我们可不来。啊,这就是我们跟世子的差距啊,惭愧惭愧!”
苏牧野漫不经心应付过去,私下找来王庭,也就是青山白刃王宇庭密谈。王宇庭早在数月前就通过曲折方式跻身路峰幕僚团队,混的还挺好,不仅得路峰几分重视,还交下一二“知己”,大家同是幕僚,在共同为路将军出谋划策的同时,合伙交流升官发财合法手段。
王宇庭告诉苏牧野,路峰不光性情大变,且功夫和记忆力似乎都出了问题。这些日子,路峰悄悄派人抓回许多游医,全都严密关在路峰院子里,若非他细心,也难发现。另外,在跟吐蕃、南诏敌军对峙过程中,大仗没打,小仗好几场,全以安南边防军胜利为终。现在军中士气高涨、路峰嚣张得意。王宇庭觉得不对劲,但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只能徐徐观察。
苏牧野倚门目送王宇庭,挑眉细思,这事有意思了,难不成路峰得了不治之症?想了半天抬头,就见洗砚领着两位前凸后翘的丫鬟立在眼前,朝自己挤眉弄眼。
苏牧野眉眼深邃飞扬,潋潋而飘,瞬间把两个丫鬟飞的面红耳赤。她们眼角余光不住瞟浮在地上的清俊影子,却是等了又等,翩翩公子也不搭理她们。就见苏世子站门口不停地吩咐随从小厮和军士做事,不进屋也不出屋。
一个丫鬟大胆抬眼,抛出媚眼,眼尾微勾,略略有些撩人,明显受过调教。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天然含情桃花眼颤抖唤了一声:“世子爷……”音线柔美、一波三折。
苏牧野浪荡笑开,笑得两个小丫鬟浑身立即酥软、花枝乱颤,他问:“谁让你们来的?”
那个大胆的丫鬟连忙道:“禀世子爷,是节度使将军,特意找礼仪婆子教我们礼仪,等我们练的过关后才松口叫我们来的。将军说了,世子爷从未随过军,就算有小厮,到底比不上我们细致。我二人定当尽心竭力照顾世子爷,让世子爷如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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