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抚摸着上等丝绸,面上郑重地说出铭心刻骨之语,矛盾又鲜明,然而那目中火热、颊边燥红到底无法被掩盖,苏牧野持着不在意的笑意,缓解着叶凤泠的紧张,以及他的紧张……
天籁俱寂、星斗如花,苏牧野一声声、一遍遍重复问着——“阿泠,你愿嫁给我么?同我一起永修同好、白首不离。”
他何曾这样过,何曾如此不厌其烦、碎碎念念一般,何曾连耳朵里面都红出浓淡,叶凤泠仰着脸,十分无措、十足感动、十万欣喜。
又轻、又温柔、又缠绵的声音,只是这样呼吸环绕着,轻声呢喃着,眼底深情着,被苏牧野抱在怀里的她,脊背上就升起了战栗感,血液滚烫起来,被他撩的红了脸。
叶凤泠双颊如绯,在皎皎光华里惊心动魄,觉得魂都要被他叫没了,她的心里好似被他塑出一轮船舟,于夜空下的九重葛银海之中,划出美丽的线条,向着最美好的未来扬帆。
船舟轻摇,化作月光照映的羽毛轻云,美妙极了。
苏牧野不急不忙,亲她一下又一下,问她一遍又一遍,大有她不答应,永远问下去的意思。叶凤泠喘着气,面如三月桃花,心中甜美,又升起嗔意:
——这人好坏呀。
她才要启口调笑说“不愿意”,那个“不”的口型刚张开,他就亲下来,又问一遍,让她重新回答。叶凤泠简直要溺死在苏牧野的风流和温柔里,她手搂上他的脖颈,彻底被心中对他的留恋和不舍打倒,微微笑了一下。
笑容青涩甘甜,带着一丝少女的羞赧,更有些微宿命般的追随。
苏牧野看的桃花眼眯起,俯去她眼上啄一下,一触即分。
轻轻碰过,叶凤泠忽而抬目,踮脚贴过去,亲昵地用脸颊蹭了一下他的喉结,羞涩道:“谢谢你,苏哥哥,我真高兴。从小到大,我无数次期盼及笄之夜,只因我觉得那在我的人生里有里程碑式的含义。现在我不这样想了,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让我遇到你。其实我那夜会很伤心,不是因为没有高朋满座、没有鼓瑟吹笙,而是因为你让我伤心。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最开心了。及笄只是一个形式,而你,才是我的梦。”
“如梦一般的你,健康的在我身边,还送给我一整座天地的九重葛,我觉得……今生无憾了……”
叶凤泠眼波流转,全心依赖,嘤嘤埋首他怀中,无视他殷切渴盼的目光,闭眼害羞。
有些话,无需说尽,沉默就是她最好的回答。
叶凤泠总想,寻一个方方角角都合适、都满意的夫君。然上苍让她遇上他,叫他们走过万水千山、走过迢迢云水,她不想再纠结了,既然命运亲手送他到她面前,又叫两人羁绊日深,那她就要爽快地接住命运的馈赠,抛弃过往,迎接新生。
她再不是上一世窝囊、怯懦的苏北柳府外孙,也不是被亲妹家人卖了、苦痛惨死的无声无息叶三小姐,她是勇敢、坚毅、敢作敢为的京都城叶府三小姐,是一舞扬名、艳压群芳的“洛神”,是独一无二、仅此一枚的叶凤泠。
她,还是他的阿泠……
天上星河埋葬着月光流动形成的洁白天马,一同埋葬着她的过往。缄默佛语,萦绕耳际——“念过往,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处性不能自立。愿今生,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自得安住”,梦幻泡影已逝,她光明广大,酿发新的征程,栽植善之种、收获安之果……
苏牧野剧烈地喘了一下,一下子勾住她的腰,就在他力气突然变大、似要折断少女曼曼窈窕时,苏牧野遽然抬头,手指按在她圆圆一点的腰窝,滚珠子样留下他的指痕。
此刻的她,实在美好,极为美、极为绮丽,还透着一股请君采撷的欲拒还休,简直要焚烧掉他从里到外的克制。
苏牧野眼睛亮极,哑着声:“阿泠……苏哥哥甚爱你,哥哥的魂都要被你勾没了……你能不能答应哥哥一个要求……”
他压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拨动琴弦一般,与叶凤泠长颈厮磨,点着火、放着火、又扣着火、抑着火。不经意看到她昳丽的、动情的粉面樱唇,看她如花一般绽放,苏牧野身体顿时更僵,许多地方都愈发不受控制起来……然他还在控着,磨叶凤泠答应他的要求……
芙蓉面、柳枝腰,颤颤而曳,她真是败给他了……
叶凤泠微微仰面,雾濛望去,“你说——”
……
片刻之后,叶凤泠拧起了眉,浑身上下,哪里还剩一丝情动,她心中沉甸甸,如压大石,抿着嘴不说话。而苏牧野,愈发柔声地说着他的计划和安排:
——苏牧野、谢静风明日要一起陪三皇子入南诏、吐蕃联军军营进行和谈……
说着说着,苏牧野停住了声音,他预感到叶凤泠果然生了气,脸色淡下去、手松开他衣袍、眼睛暗暗垂敛,再不看一眼那些默默绽放的九重葛。
他本意想让叶凤泠放心,上次他随意练兵、以身试险惹她动怒,苏牧野这次不想重蹈覆辙,选择提前备案。
“……你放心,我们带的亲卫都是以一当十的矫健战士,王宇庭也去,还有影卫暗中保护,联军营外,压兵十万,联军不敢对我们下手。我有如此多的安排,我不会死的。信我,阿泠。”
“上次联军将军亲赴我方军营,这次换我方去对方军营,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更改,连三皇子都去,我没有理由不去……”
“你别担心,我为你想好了,有——”
叶凤泠眸子紧缩,猛地将手抽走。
她弄明白了,什么补过生辰礼,什么剖析内心求爱,狗屁,就是想给她灌**汤,让她同意他跟着三皇子去联军军营。
叶凤泠脸全黑,扭身要走。苏牧野早料她会炸毛,赶紧伸手抱她入怀。而叶凤泠也早就料到,转身就一手打到他前胸,浑身发抖:“你故意的是吧,我生辰那日因为试验什么胸口破铁牌跟我吵一架,今夜说给我补生辰礼,又跟我说你要去送死。你高风亮节、你舍生取义吧。我就小人之心、自私自利了。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肯定不带我,我猜到了,哈!没事,我反正管不住你,我不管了!你去吧,你前脚去了,我马上就收拾东西走。你别想用那些影卫困住我!”
“没有,没有。在我眼里,你从不是小人。”苏牧野抱着她哄她,低头亲她脸被她躲开。他径直道:“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舍不得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但我确实不能带你,你当然不能自己走。我派洗砚送你去昆州好不好,把逐日送你骑。你等我几日,五日,不,三日好了。三日后,我就去找你……”
叶凤泠一听安排的如此周到,愈发气恨。睫毛上沾着泪,眼妆全花了,她丝毫不被他的糖衣炮弹所迷惑,推开他,抖着手指,极气:“呵呵,苏大世子又来这套,敢情全部都安排好了呀,送我去昆州!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告诉你,到了昆州我就跑,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你若逼急我,我就自毁容貌,或者去青楼把自己卖了,我……我让你后悔死!”
叶凤泠已经口不择言起来,她要气死了,被苏牧野这个混蛋气炸了。他的身体刚好一些,伤口都愈合了,他就又开始折腾。江湖名医都说,经此一病,他的武功跟从前相比,大打折扣,再也不是那个飒沓如流星、登峰造极的白衣魅影。
可他还是不管不顾,都敢亲自跑敌军军营里去了,叶凤泠满目冰霜,心痛欲死——
她根本不理会苏牧野的哄,说什么都要赶紧回去,哪怕苏牧野低声下气求她再欣赏一会儿难得的月圆夜景,都不为所动。
苏牧野无奈,心知捅了个大篓子。叶凤泠板着脸,跑到逐日身后,跟他兜圈子,丝毫不给他近身的机会。逐日傻乎乎以为两人在跟它玩游戏,非常兴奋,四蹄乱飞,苏牧野担心伤到叶凤泠,不敢用强,只得同意回营。
他原本的想法,是先补及笄生辰,再求婚,继而解释明日去和谈,最后卿卿我我,做些不可描述之事,奈何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他真是……真是……憋得胸口疼……身体也不得劲……
从马上下来,叶凤泠气冲冲低头往自己的小帐篷跑,早忘了把披风系好。
跑的太急,脚下趔趄,眼前一黑,叶凤泠眼看脸要摔去地上,斜里伸出一只手,扶住摇摇晃晃、哭哭啼啼的她。
四目相对,电光火花!
半夜在军营巡视的谢静风只看到一团朦胧着光晕的青影欲倒,身体早于意识地动了,旋即心口一缩,一张美轮美奂、妙目如波的仙姝丽容出现于眼前,美人面颊染糖浆般,烂灿如云霞,似惊似怒、似嗔似怨,生动又诱人的顿住,小声挤出一句“谢谢”,就如狡兔一样跑掉,只留一道烟尘在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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