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本奏折,有人上奏,半路截杀三皇子的幕后之人,乃二皇子冯怀信。证据就是已经和二皇子和离的先二皇子妃手里有数张写有手足相残诗词的纸张,都是二皇子亲手所书。参奏之人正是先二皇子妃的父亲,兵部尚书刘大人。
“有人看到,当时截杀怀嘉的那些刺客,高声喊完数声誓死效忠二殿下,才亮剑下手。我问过静风,他证实确实如此。”今上用苍老的声线慢声说道。
“你说,我要下令给怀嘉截肢么?”
今上耐心十足沉吟。
无论刺客是不是二皇子派出的,这根兄弟之间的刺将永远存在了。
三皇子生还,失去了双脚、再无法纵马疾骋,他心里一定会怨恨的吧,怨恨对他下手的人,怨恨最后登上皇位的人。三皇子死,二皇子是不是背上了一座叫做一生悔恨的大山?
再不理会世俗想法,午夜梦回,还是会觉得自己是踩着亲弟弟的尸首登上了皇位。
这还是在二皇子不是真的凶手的情况下。若真是二皇子所为,今上已经不想去揣测那个可能了。
此事发生的过于突然,令他措手不及,结果惨烈到让他不愿面对。从登基到现在,十七年了,第一次有一件事让他觉得无论怎么做,他都对不起这个儿子。可他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国家的帝王。
他有他的无奈,更有他不能选择和推却的责任。
从三皇子抬进宫到现在,魏皇后已经病倒了,高烧不退,皇太后虽然没到那个地步,也躺在榻上,长乐长公主和南平王都在慈宁宫侍疾。
今上知道,没有时间让他再犹豫,他不能倒下。今上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就不过去了,你和老二去看着点,今晚……就动手吧。再拖下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本折子,你拿过去给老二,让他自己写个请罪折上来。”
苏牧野应声而去。
今上望着苏牧野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
承平十七年八月初五,注定是许多人不能忘记的一夜。这一夜,三皇子自膝盖以下,小腿骨连着双脚,被江湖名医移开,然后用最上等的灵丹妙药止血、敷盖,三清宫上下忙了整整一夜。
与三清宫类似的,还有紫宸殿的一盏烛火、坤宁宫的一夜灯光,以及慈宁宫正殿里的亮如白昼。
叶凤泠被送到慈宁宫的时候,进门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南平王妃,南平王妃一改从前高冷,难得的朝叶凤泠笑了笑,然后带她去沐浴更衣。在叶凤泠穿衣妆扮时,南平王妃告诉她,长乐长公主陪在皇太后身边,两人情绪都很激动,叶凤泠说话一定要注意。另外,做好今夜通宵的准备。
三皇子一直没被截肢,一方面是今上狠不下心接受现实,另外就是众人都在等苏牧野回来解毒。换言之,今上、皇太后都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既然苏牧野回来了,那今夜也就要出结论了。这腿是留、还是不留。
总之,必然是一夜兵荒马乱。
在宫侍过来禀报说紫宸殿已经同意截肢的时候,皇太后从榻上坐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谁说的?”
宫侍回道:“海宫侍亲自遣小的过来跟太后娘娘说一声,说是今上对苏世子发的话,现在三清宫那边应该已经动手了,苏世子和二殿下,还有南平王世子都在那边看着呢,东阳王也过去了。”
东阳王连夜入宫,直奔三清宫。
皇太后重重倒在榻上,吓的长乐长公主和南平王差点儿叫出声。好在,皇太后立刻又睁开了眼睛,锐利的视线瞪着帐顶八仙过海的图案,有什么自她的眼周皱纹流了出来。她让长乐长公主扶自己坐到正殿,望着正殿门口,面无表情,怔若雕塑。
叶凤泠见状,默默垂立在一侧。
不想,皇太后突然唤她。
“叶三小姐,你来讲讲怀嘉在军营里都做了什么,就从你第一眼见到他开始讲吧。”皇太后吩咐。
这个问题着实出人意料,叶凤泠发愣,转瞬有些明白,心里酸胀难忍。
叶凤泠同时微微不自在,感受到长乐长公主对她的注视,忙挺了挺腰肢。只见她走上前,俯下眼,用平静又柔美的声线,淡淡开口叙述:“……我第一次见到三殿下时,他差点儿没认出我来……”
……
其实叶凤泠和三皇子交集实在不算多,叶凤泠在讲述自己见到的三皇子之外,还把听说到的、洗砚嘴里的各种内容都补充了进来,就算如此,这一场叙述在半个时辰之后也结束了。
皇太后闭了闭目,没让叶凤泠退下,叫她重新从头再讲……再讲……再讲……足足三遍之后,终于有小宫侍用脚步声打破了重复的讲述。小宫侍跑进慈宁宫,叩头在地,说三清宫一切顺利,三皇子性命暂时无虞,只是人还没有清醒,御医们都说是失血过多,至少要休息几日才可能苏醒。
皇太后扶住榻沿儿,无力地挥手叫小宫侍回去,又把叶凤泠叫到跟前,拉了她的手道:“谢谢你,好孩子。你明日就出宫回家吧。”
叶凤泠忙应声,她看到南平王妃起身朝她招手,不敢耽搁,急急跟了上去。
长乐长公主端茶喝,对叶凤泠的离开眼皮都没抬。实则不住在心里发哼,若非气氛实在不好,她一定要问问叶凤泠那参差不齐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叶凤泠祖父母、父母俱全,怎么好好的一头秀发变的狗啃一样……
等叶凤泠离开后,南平王唇角方动了动,惹坐他对面的长乐长公主横他一眼。南平王忙甩了下衣袖,借喝茶掩饰失态。
他和长乐长公主打完眼风,同时把目光放到皇太后身上,皆在心里默叹:怀嘉可惜了……
南平王妃带叶凤泠到偏殿,让她稍微休息一会儿,道天亮后,自有宫侍领她出宫。南平王妃特意嘱咐她,今夜见到的、听到的,出宫后一个字都不能说,记好了,她可是一直在慈宁宫的小佛堂礼佛,谁都没见过、什么都没听到。
叶凤泠感谢南平王妃提醒,郑重行礼。
南平王妃忙扶住她,不让她弯下腰,笑道:“还没有恭喜叶三小姐,以后你要叫我一声舅母。日后,我家和蕙那边,请你多多担待。她叫我们宠坏了,人虽不坏,却傻得很,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叶三小姐不用顾忌,直言教训她就行。”
叶凤泠羞涩地笑笑,垂下了头。
南平王妃亲昵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
叶凤泠知道自己本不该睡的,但她实在太累了,连日奔波,加上刚刚翻来覆去的叙述,还有数道如影随形的目光,都令她身心俱疲。眼皮上像压几千斤的重石,光是靠坐在榻边闭上眼,不出片刻,她就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苏牧野忙完三清宫里的事,看着江湖名医移开血淋淋的残肢,又亲眼注视江湖名医为三皇子缝合好伤口,望一望月亮,已经五更天了。他留南平王世子、二皇子在此守夜,转身先去紫宸殿汇报情况,再折身来到慈宁宫。
他的身上还是回京都的那一身衣袍,上面又是土、又是泥、还有血点,当真触目惊心。
尽管猜到皇太后一定还未休息,但当他看到正殿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时,还是微微有丝动容。
向皇太后讲完必须截肢的原因和截肢过程后,苏牧野顿了顿,继续把兵部刘尚书参奏二皇子、谢静风等多人听到刺客动手前高喊誓死效忠二殿下的事说了。大殿死寂一片。
长乐长公主率先打破沉默:“肯定不是怀信吧,坏信手里也没有人啊。”
二皇子刚回宫没几日,就去找人刺杀三皇子,除非脑袋进水才会这么干。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南平王夫妇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长乐长公主自问自答,声音不低:“所以说,肯定是有人故意嫁祸到怀信身上的。”
长公主说出一个人所共知的认识,原因倒不是二皇子手里没有人,而是二皇子不会傻到用这种方法斩落三皇子。只要他还有基本常识,就应该知道,这种方式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可以说他自己和三皇子都毁了。
苏牧野当然坚信不是二皇子所为,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东阳王这些日子和谁交往的多,明面上、暗地里都包括在内。在座之人是没法回答他的,他也没期待今夜就得到答案,目前他最想要的是一桶清水和一张榻。
在此之前,他环视一周,没忍住开口问:“叶三小姐呢?”
长乐长公主立即瞪他一眼,皇太后闻所未闻、犹自失神,南平王妃压着唇角,好心解释,“在偏殿休息呢,克己这副样子也赶紧先去沐浴吧。都给你安排好了。”
苏牧野淡淡地点了个头,起身草草行礼后头也不回地拔腿离开了。
长乐长公主重重气哼出声,娇横一眼南平王妃,南平王妃不以为忤,勾勾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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