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泠的情况不能去堂中拜堂,更不用说乘花轿了。苏牧野直言,就在屋中拜堂,由他抱着叶凤泠行礼。
苏国公不答应,还是苏老夫人和长乐长公主联合劝服了苏国公。
三希堂里商议昏礼,苏国公几次欲拂袖离开,都被长乐长公主按住,长乐长公主当着苏老夫人面白他:“你是想和和气气、喜气洋洋把昏礼办完,能受你儿子一拜,还是赌气看讨债鬼背着你自己在屋里拜天地?”讨债鬼是长乐长公主新给苏牧野冠的名讳。
长乐长公主提醒苏国公,最好趁苏牧野还知道跟他们说一声,就坡下驴。反正苏牧野那意思,就是叶凤泠死了,都得娶个尸体,与其大家都不开心,不如暂且顺了苏牧野的意。
苏国公指出赐婚旨意定的日子,不能随意更改。
长乐长公主不在意,“那没事,我反正都要进宫把这个事跟母后解释清楚,只要她和皇兄不吭声,别人就不敢说什么。”
苏国公被闷了个底儿掉,气的拍手边桌子啪啪响:“我就没听说过,这么办事的!传出去,苏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苏老夫人咳了一声,出声总结:“就按长乐说的办,你不要和克己闹。做父亲要有做父亲的样子。我问过那位名医,叶三小姐命算是保住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别做恶人了,遂克己的意好了,名声、面子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什么的。外面一样摆席,只是婚期变更。亲戚观礼那些,没有更清净。”
苏国公还欲反驳,汹汹气势在苏老夫人威严的眼神下,渐渐偃旗息鼓。在长乐长公主踩了他一脚后,心不甘情不愿捏着鼻子不吭声了。
这个消息不仅引起苏府地动天摇,更给叶府带去极大尴尬。主要是叶凤泠的嫁妆拖到现在还没送到苏府呢。婚期又提前了,总不能人嫁过去了,嫁妆还没出门吧。叶老夫人到这个时候方有些后悔,她没想到,叶凤泠都快死了,苏世子还要娶叶凤泠,根本不怕人娶过去死了,担个鳏夫的名号。
如此钟爱叶凤泠,若是叶府真的在嫁妆上做的太难看……
想明白是想明白,叶老夫人确实囊中羞涩,她自己手边剩下的陪嫁,几乎都给叶凤媛带走了,余下一点点是她的棺材本。
就在此时,也就是京都城乱后,二夫人秦氏带着叶凤锦回到了叶府。叶二老爷被下诏狱,叶老太爷正在外为亲子走动,她们此刻回来似乎是关心叶二老爷情况。
虽然目前罪未罚及秦氏和叶凤锦,但若真的判叶二老爷脑袋搬家,叶凤锦就要守孝三年,至少三年内是没法出嫁的。母女二人回来等待叶二老爷结果也算合情理。
叶老夫人没空理会秦氏,秦氏却主动找上门,说她要为叶凤泠添妆,并且问叶凤泠嫁妆。秦氏插手叶凤泠嫁妆有理有据,因为叶凤锦还没出嫁,打听清楚叶凤泠嫁妆,她才好开始准备叶凤锦嫁妆。
叶老夫人高兴秦氏愿意出钱,不高兴秦氏指手画脚。迫于婚期提前,勉强忍下气,冷着脸告诉秦氏,公中给叶凤泠、叶凤锦准备的嫁妆压箱银钱就是一千两,其余家具大件另算,叶凤媛的嫁妆都是她和柳氏的私房添妆。言外之意,若是府里其他人愿意给叶凤泠、叶凤锦添妆,她没意见。
秦氏提出看公中账册,被叶老夫人和柳氏以她不是中馈夫人为由拒绝。
秦氏冷笑连连,争辩几句被叶老夫人以不尊婆母的理由赶回二房。
虽然不欢而散,秦氏还是大手笔拿出了五万两给叶凤泠添妆。
叶老夫人用秦氏的五万两、公中挪出来的一千两,再找大房讹出五千两,凑成五万六千两的压箱钱,弄出了六十四抬嫁妆,在苏府苏牧野和叶凤泠拜堂后第二日送到了苏府,此是后话。
拜堂在黄昏,苏牧野穿上早准备好的礼服,如谪仙人一般溢彩风华。一身锦绣华服,流动的暗纹都镶着滚边的金银丝线,头上束金玉之冠,行走之间一派尊贵喜气。
他给叶凤泠穿上叶府准备的礼服,亲手给她盖上红色盖头。抱着她跪下,拜天地、拜长乐长公主和苏国公。至于夫妻对拜,由月麟和柔兆扶叶凤泠完成。
拜祖先牌位留到叶凤泠醒来之后再说。
原本很复杂的昏礼,竟然以极其荒唐潦草的形式呈现于人前。长乐长公主表面劝苏国公冷静接受,实则心里老实不痛快。但她只要看到苏牧野漾着淡淡笑意的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伴随一声“礼成!”拜堂结束了。
苏老夫人、苏国公和长乐长公主要出去招呼宾客,苏牧野扶叶凤泠躺好,一把掀开她头上红色盖头,看清她无声无息的脸,悲从中来。
耳边飘过月麟细细抽泣声,苏牧野吩咐:“等会儿你们把她脸上的妆容擦干净。”妆容让叶凤泠本就骇人的脸色看着更惊悚。
月麟呜咽着答应。
苏牧野低头看见叶凤泠如玉石般的净洁手指合拢着,眼里飘过一阵热意,他解下腰间的香囊,放到她手里,俯身在她耳边轻声:“我出去一下,你等着我。”
……
正在被烈焰包围的叶凤泠,不敌困意,闭上眼睛,黑暗吞没了她。
她又回到了十三岁,来京都之前。她立在书房窗外,听到外祖父和京都来的人在交谈,心里全是害怕。她忍不住冲进去说她不要回去。外祖父叫小厮带她出去。
叶凤泠呜呜哭,跑进柳府樱树林,抱膝蹲在一棵樱花树下。蓦的,有人敲她头,叶凤泠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她看到了白衣折扇公子立在眼前,含情脉脉笑问她为何哭。
叶凤泠跳起来扑上去,心里亿万春花,欣然绽放。她紧紧抱住苏牧野,流泪哽咽:“你怎么才来啊,吓死我了。我好像又活了一遍,你能明白吗?”
我好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眼前的景象都太让人害怕了啊!
“我明白,我这不是来接你了么。乖,别怕。没事了。”苏牧野低声说着,把唇轻轻贴上了她的唇。
他看入叶凤泠的眼睛,慢慢解开了叶凤泠的衣襟。叶凤泠心慌慌,推开他,“你……你要干什么?”
苏牧野俊美明亮的笑容忽然变化,他半垂眼睛,又强硬地吻了下叶凤泠的脸,吻了她的颈,拉起叶凤泠的手,摸上他脸,笑吟吟道:“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么?”
那张熟悉的人脸慢慢变了,眼睛变了、鼻子变了、嘴也变了,所有都在变化,周围风声鸟鸣、枝叶飘摇之音集体消失,叶凤泠眼见苏牧野精致的眉眼变成了路峰那张豹头环眼、燕颔虬须的脸。
她惊呼出声。
变化没停,路峰的脸再次变化,变成了德者的高鼻深目,还有脸上那抹刺目阴邪笑容……
叶凤泠想呼叫,又被封穴,德者猖狂笑开:“你还想跑?跑到哪里去?没人要你了。哈哈哈,走,跟我去番波斯国,给我做个烧火丫头如何?”
叶凤泠泪流满面,口不能言……
……
天黑着,屋内灯火通明。月麟和柔兆给叶凤泠擦身。若非苏牧野被皇太后派来的宫侍叫出去,她们也没有这个机会。
月麟叹息,小姐虽然脸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没什么生气的样子。江湖名医说是气血两亏,得慢慢缓,具体缓多久不清楚,可既然救回来那日没死,大概是不会死了。
情况大家都清楚,看着还是觉得心疼。思及苏牧野的态度和行为,月麟又为自家小姐高兴。这些日子,除了拜堂那晚,苏牧野出去招呼宾客一小会儿,剩下时间都陪在叶凤泠身边,就是宫里来旨,都不能令苏牧野动容。
若不是长乐长公主亲自进宫解释,估计皇太后和今上都会问罪。不上朝、不听传召、不见外人,苏牧野生生斩断身边一切,颇有万般俗事皆抛的不管不顾、无法无天。
也辛亏苏牧野如此,苏府上下无人敢乱语,更没人敢轻视她和柔兆,就是苏老夫人、长乐长公主身边人都没有为难她们。过于平静的环境时常给月麟不真实的错乱感,好像她和小姐还在宜秀居一般,甚至有些在苏北柳府的感觉。唯一不同的,少了叶凤泠的欢声笑语。
若说有什么不方便,就是叶凤泠她们三人的惯常用品和那些日常衣裙、首饰等等物品还留在宜秀居,叶府只送来了嫁妆,别的都没送。
苏牧野不理会这些,月麟偷偷问洗砚。洗砚挠头,让月麟等等,反正叶凤泠没醒呢,用不上什么,等叶凤泠醒了,不用月麟提,公子自会安排好一切。
月麟只好继续忍着,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家小姐早日醒来。
……
叶凤泠第一次有自我意识睁开眼睛,是在后半夜。遥远的地方有一盏微弱灯火随风摆动,身边起伏着浅淡的呼吸,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又重生了?跟梦中一样?待她想动,才发觉手被紧紧握着。
暗淡的光线下,她侧脸看到熟悉的面庞,一如往昔精致。纤长睫毛蝶落成影,睡着的人带着宛如婴儿的放松。
“……呃……”叶凤泠顾不上震惊,嘤咛出声,她嗓子好干,想喝水。
侧转过身体,叶凤泠欲抽出手,惊动了美人塌上熟睡的人。
苏牧野眼里闪过迷离、茫然、激动、悲伤、欣喜,最终用一双湿润透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足足一炷香后才哑着声音轻声问:“醒了?”
不等叶凤泠答复,苏牧野倾身向前,轻若浮云亲了她额头一下,翻身下榻端清水过来。
喝过水,叶凤泠无力地靠在苏牧野怀里:“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觉得这么累,这是哪里?宜秀居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牧野用手指抵上她的唇,阻止她继续疯狂发问,然后抱她躺下,细心的盖好她四周的薄被。
“你刚醒,少说话。这是在苏府,你失血过多,侥幸捡了一条命,秃头大夫说了,多睡觉对你有好处。刚三更天,乖,再睡一会儿。”
苏牧野把唇轻轻贴上叶凤泠的唇,这一吻间,阳光如雨般浇透了叶凤泠身心,感受着他含着热意的爱从口齿间传入,在她胸中散开,弥合她破碎不安的心……
叶凤泠终究虚弱,亲吻之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苏牧野轻含着,动也不动,像化成了石头。
月光下,一滴清泪,缓缓渗出,又慢慢流了下来,滴落到被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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