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像屠老头那样跟在场的好歹打个招呼，计安初径直走到胡发的那一具疑骨前，一旁的卢麒麟早把一应工具准备好，又十分殷勤的替她系上白棉布的围兜和袖套。

    所有人又仿佛回到那一天阴冷的天色下，荒芜的胡家祖坟上，一个十五六的素容少女，稚嫩的脸蛋娇俏的身材，放在当下的寻常人家，娇容燕好，腮凝荔枝，唇若丹朱，本是佳人，秀色可餐。

    却不想那纤纤素手下，仿佛抚摸情人的手抚摸着的却是根根白骨，纵然是公堂之上，獬豸凌然，却也压不住心中生出的吊诡之感。

    公堂上好歹多是见过世面的，计安初也不是头一回露面，可外头看公审的百姓却是头一遭，不少人好奇官府里头怎么出来一个小丫头模样的，还干的是仵作的行当，偏偏对着一具尸骨面色不变，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计安初可不管旁人想什么，进入工作状态下她一向心无旁骛，只听空荡荡的公堂上空清冷中略带稚嫩的声音道：尸骨如前述，一应数据不予重复。上下尸骨因骶骨及尾骨的缺损而在第一次勘验时无法判断是否同属一人，而且因为上半身尸骨的骨性特征和下半身的骨性特征有迥异的地方，因此暂时判断为两具尸骨，上为男性，下为女性。

    她顿了下，将手里那块扁平带了条小尾巴一般的尾骶扁骨放置在两付尸骨架子中间，上下仔细查看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从井下发现的这块无名尾骶的断面和这具尸骨的上下以及两边骶髂关节融合处都严丝合缝，足以证明这块骨头正是这具尸骨缺失的部分，所以也足以证明，这两具分开的尸骨是一个人的。

    话音刚落，顿时哗然，且不说外头的老百姓如何议论，就是当日听过计安初第一次勘骨时候得出结论过得几位官员也是一脸震惊，除却上头带着假脸皮不知道真实表情的秦肇昱，两边的几位震惊之余，颇有几分不信。

    蒋子文首先发难：荒唐，人命关天，这哪来的丫头片子，竟当这许多大人的面在这放诞！

    计安初早料到她这番推论一出来，必然会引起众人议论，倒没觉得如何，卢麒麟却容不得旁人诋毁师父，尽管他也十分意外听到计安初的结论，但是十分护犊子得道：大人这话，在下就不同意了，何谓放诞？何谓荒唐？我师父说得明明白白，当日这两幅尸骨因为缺少关键一块才无法判断是为同一人，如今找到证据证明为一人，这有什么错！

    蒋子文便是再忌惮卢家，也不能叫一个小儿郎屡次三番的跟自己犟嘴，恼怒道：强词夺理，真是强词夺理，大人，这公堂之上，堂审要案，干系重大，岂能让两个小儿如此胡闹，这成何体统哇，我朝律法，天子罡常，刑狱大事，哪里是两个稚龄小儿能当得起的？

    卢麒麟最忌讳人说他小，冷冷一笑道：大人这话，便是真瞧不起在下跟师父，也行，有本事，大人请来一个，但凡能在这勘验上头叫我同师父都能心服口服的，在下就把脑袋割了给你当酒坛子喝。

    蒋子文作为本州二把手的人物，何况这通判还身负督察，有越级上奏的权力，便是本州知州也多礼让三分，却不是头回叫卢麒麟枉视官威了。

    一时气得手抖，可是他也知道，在这种验尸的事情上他不是专长，哪里去找来个同行压制卢麒麟的气焰。

    可他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手，没得跟个小儿斗嘴掉价，却将目标转向上头的秦肇昱：大人，虽说您是此番推勘主理，夫刑狱之事，肃慎谨重，人命非儿戏，下官以为勘验尸骨，最要紧系经验丰富办案老了的人来，才能服众，此等黄口小儿，似今日这般出了前言不搭后语的笑话，如何让人信服？

    秦肇昱还没说话，卢麒麟可着急了，这狡猾的狗官摆明了不信任计安初，想把她撤换下来，意欲再争辩，却被计安初一把拉住，自己却几步走到蒋子文跟前，直视对方道：人命关天，这位大人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那么你可知道，术业有专攻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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