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娘早就扑过去,抓住了栅栏杆子冲着里面衣衫破旧的赵安哭道:;儿啊,我的儿,你可好。
赵安被关在牢里有些日子,因为是杀人犯,又是牵扯军方的,不出意外便是个死,在这里也没得什么好脸色,狱卒只留他口气,吃喝拉撒俱是这三五步的方寸之地。
当日认了死罪后,赵安便有些浑浑噩噩的,倒也不在意他人如何,这么几日下来,污糟糟的看上去十分颓废。
坐在那也不知想什么,听到娘的叫声才有了几分反应,茫茫然望了过来,认出来人,顿时想要扑过来,又有心无力,在地上爬了几步才到门口,一把握住他娘的手,孩子般哭起来:;娘,娘!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赵安那一叠声唤里透着几分委屈几分撒娇,只把赵安娘喊得百转千回,心刀割了一般痛,抖着手摸上儿子污秽的脸,轻轻擦拭,曾经多骄傲的一张小脸啊,多白净呐,日日笑着唤她娘,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她日日求天天的盼,希冀老天爷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一场梦,醒过来日子还是那般普通,那般清苦,却是那般寻常。
可是日日梦醒了,床头的空虚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儿子杀了人,不日就该抵命了。
她一介寡妇,上天无能入地无折,只有日日以泪洗面,求爷爷告奶奶的,只为见儿子最后一面。
如今得偿所愿了,却又开始贪心,她就这唯一的一点血脉啊,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希望,怎么就要看着他死了呢?
千言万语化成的却是一句声声唤:;儿啊,儿。
计安初一旁看着,默然无语,她于这人类血缘亲情的事,有些陌生。
她是被父母嫌弃的孤儿,从记事起,除了在福利院看到年岁比她大了许多倍的老人,就是一些智障的孩子。
作为唯一一个智商上正常甚至高于常人的小孩子,从来没有人跟她说或教过她,什么叫血肉亲情。
也不是没有人来领养,但是一来她异于常人的冷淡不懂得讨好,二来女孩子也不好领养,她一天天长大,被领养的希望也就越来越小。
她本人倒是不以为然,可是常听福利院的老人,院长,还有工作人员说起她,带着些遗憾怜惜的口吻:;这个娃可惜啊,没人疼没人管的,一辈子不知道人情滋味是什么,太可怜了。
她不明白,人情滋味不懂得有什么不好的,人类历史虽说是社会性的,但是生命总归是孤单的,你不可能决定出生,也无法和别人一起死亡。
既然都是要归于孤独,从一开始就赤条条不好吗?
君不见那些所谓亲情也好,友情也罢,人性渗透进去,一桩桩案子,还不都是因为扯到了彼此的关系。
没有牵盼,也许就会少点凶案。
眼看母子俩抱头痛哭半日,计安初走上去,开口:;赵安,当着你娘的面,你能给我一句实话吗?徐队将胸口里那张图究竟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要放这图?或者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还有一个同伙?帮你运尸,也是他放置的图画?
轰隆隆,计安初话音一落,隔着牢房外也能听到外头又是一阵滚雷,声息因为砖瓦的隔绝而显得越发沉闷,却如鬼魅呜咽,透着一股子邪性。
赵安的哭声顿了下,抬头看过来,仿佛才见着计安初。
他恍惚认得,这女子当日侃侃而谈,却如同亲眼所见,将自己都不见得记得清楚的杀人过程说得清清楚楚。
举头三尺有神明,此女便是那洞见明断的神明。
他对她,有几分惧怕,这个看起来并不多高大的女子却有着一种无畏的气势,乌溜溜的眼珠子瞧过来如刀剑,剖析分明,避无可避。
他目光闪了闪,口唇欲动,却又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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