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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尘!”
松浦镇信惊叫一声,本能的想站起来。
“镇信大人最好别动,也别喊,我胆子小,你一惊一乍的把我吓着了万一手指痉挛就不好了。”聂尘手中端着两把短铳,灌了火药铅子,遂发的撞针高高翘起,扳机一动就能击发。
松浦镇信是识货的,看了一眼就怔住了,想了一想,本已半蹲起来的身子缓缓落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恨恨的问:“你不是已经离开京都城了吗?”
“是啊,本来是已经走了的,半道上被人堵回来了。”聂尘用脚把放在身边的一截浑铁块踢了过去:“大人认得这个吗?”
铁块像一截从什么东西上砍断下来的部件,刀痕累累。
松浦镇信瞄了一眼,立刻认出这是一块被劈成三四段的铁炮其中一部分。
“上面有一个同心圆,外圈黑内圈白,外面你的家臣穿的衣服上绣着同样的标记,它是松浦家的家徽,对吧?”
铁块的一侧,果然刻有如聂尘所说的图案,阴刻之后刷了漆,非常显眼。
其实不用看,松浦镇信就知道有这么个图案,他熟悉得很。
“这是从前两天夜里摸黑围剿我的武士身上捡来的,镇信大人能解释下怎么回事吗?”
聂尘笑着说道,双腿盘着在地上挪动,用滑稽的动作靠近到松浦镇信一尺远的距离上。
那两柄短铳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前方,不用瞄准就能打中松浦镇信身体任何一个部位。
“这……我……”松浦镇信脑子如被雷击,一看到那根只剩下一截铳身的铁炮残骸,他就懵了。
怎会失手呢?松浦健带去了大队人马啊,怎会失手?
当时派人出城去追杀的时候,没人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聂尘身边只有十来人,算上李旦的一百多人,都是没有武器的伙计,两百拥有铁炮的平户藩军队足以平定,怎会失手?
“松浦健这头猪!”松浦健暗暗的骂着,脑子里急速转动,一边估算聂尘知道了多少真相,一边思考怎么化解眼前的危机。
“我想这是……”毕竟是一方人物,松浦镇信短暂的时间里就想出了辩解之策,他抬起头,欲振作三寸不烂之舌。
“啪!”
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力量之大,半边脸都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五道指印红得发紫。
“你敢撒谎!”聂尘单手端着短铳,腾出一只手狠狠的掌掴,口中声色俱厉的低吼。
“我还没说呢。”松浦镇信莫名其妙的捂着肿脸,满面惊恐。
“不说我也知道是谎话!”聂尘穷凶极恶状。
“.…..”松浦镇信无语的望着他,无助又弱小。
特么你不信我还问我个啥?
“说,为什么要杀我?”聂尘把短铳的枪口顶着松浦镇信的下巴:“我与你松浦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我?”
松浦镇信的眼睛困惑的眨来眨去,觉得这句问句才貌似谎话吧。
山鹿馆杀我的人,来京都的路上也杀我的人,这些暂且不说,你是平户明人,在日本就是蕃人,按规矩该归我管理,你越过我去讨好德川家,于情于理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你居然说和我没仇,这都不是怨仇,什么才是?
但枪口就顶在下巴上,松浦镇信有万般憋屈也只能吞了。
“不是……”他张嘴解释。
“啪!”
又一个耳光反手扇过来,这回扇在他另一边脸上,两边脸都肿得一样高。
“你还敢撒谎!”聂尘脸色黑沉沉的宛如屠夫。
“我没有啊……我还没说呢。”松浦镇信捂着脸快哭了。
“呸,不说我也知道,我看你是想吃枪子!”短铳逼近,贴在松浦镇信皮肤上。
松浦镇信魂飞魄散,咽了一口唾沫,双手上举,口中急道:“聂君,别冲动、别冲动,听我说!”
“听个ji巴!”聂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手指搭在扳机上一翘一落,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杀了你!”
“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松浦镇信的汉语其实很溜,此刻却结结巴巴说不清楚,瞬间流了一身汗,那杆短铳枪口冰凉,贴在皮肤上寒意凛然,生与死的距离如此的近,由不得他再强自冷静:“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海国师的意思,我也是被迫的,被迫的!”
“天海?”聂尘眉毛皱了一下:“天台宗的老秃驴?”
“对、对,就是那个老秃驴。”松浦镇信没口子的叫,别看他人前威风八面,但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却是头一回,生死之际的恐惧击破了他的胆子,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活命。
别说称天海国师为老秃驴,让他叫聂尘爸爸都没问题。
“是他逼我的,否则我也不会派松浦健去追你。”松浦镇信捂着脸,一个劲的低声喊:“是真的,我没撒谎,没骗你!”
“为什么要杀我?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聂尘继续逼问,他不扇耳光了,一只手拿着短铳在松浦镇信头顶上敲来敲去。
“这……”松浦镇信眼珠子转了几下。
“砰!”
短铳敲头的动作猛然加大了力度,一个重锤下去松浦镇信差点当场翻白眼。
“哎哟啊……”他倒在地上抱头呻吟。
“别装蒜,下次就不是敲一下这么简单了,说!”聂尘一脚踩在他胸口,毫不迟疑的逼问。
大脚丫子套着皮靴,踩在胸口如胸口碎大石,痛得松浦镇信简直要命,他只好有气无力的交代道:“我说,我说,天海国……老秃驴要联合各地大名,暗地里结成联盟,待得几年后征夷大将军继位的时候,起事拥护德川家光,他要我在九州联合当地大名,到时候一起发力……”
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聂尘好像问的是为什么要杀他,自己却把与天海和尚之间的密谋全说出来了,说这么多干啥?于是他赶紧改口。
“.…..天海秃驴要我杀了你,因为你治好了大将军的病,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让德川家光上位的希望化作泡影,你是整件事的起因和推动,所以要杀你。”
“这么说,倒有可能。”聂尘沉吟一下,又开始敲头:“他为什么自己不动手,要你来做?”
松浦镇信抱头躲闪:“天海有其他的要事去办,他手下得力的徒弟都被派出去游说各地大名,故而腾不出手来,而且他是高层人物,大概也不屑于下手对付你……我这是猜的,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
“游说各地大名?”聂尘停止挥舞短铳,凝神自语:“他要造反?”
“.…..”松浦镇信一言不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聂尘踩在他身上想了一阵,院里静悄悄的,唯有春风拂过房顶,水池里一条小鱼跃出水面,溅起一圈涟漪。
松浦镇信的眼睛一直在用余光望着院门的方向,那扇门被随从们关得紧紧的,唯恐外面的杂音干扰松浦大人的清修,但现在松浦镇信巴不得大门被推开,无数壮汉涌进来解救自己。
门没开,没有松浦镇信的命令,无人敢靠近这里。
忽然间,身上一松,那只踩在胸口的大脚离了开去。
终于问完了吗?
松浦镇信心中一喜,不过还没来及高兴,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大汉扑过来,迅速朝他嘴里塞了一团布。
“呜呜呜!”
感觉不妙的松浦镇信极力挣扎,但哪里能从颜思齐和郑芝龙的手底下挣脱出来,这俩汉子力气比牛还大。
紧接着,两人拿出绳子将他五花大绑,捆得比粽子还牢实,颜思齐朝大门的方向看了看,扭头对聂尘道:“时间耽搁得有点久,不能再拖了。”
聂尘站开了一点,伸手接过从身后递上来的一张纸看起来,松浦镇信努力的伸着脖子瞟过去,发现屋里除了聂尘之外,竟还站着四五个人。
怎么这么多人潜入自己的院子里居然没有察觉,当我住的地方是大杂院吗?
“内容差不多就是这些,让他按个手印,搜搜他身上,应该有印章,盖个章在上面。”聂尘道。
颜思齐狞笑着答应,把松浦镇信的手指头扳过来,在他杀猪一样的“呜呜”声里捺了印,又在身上掏掏摸摸,摸出一方铜印来,查看确是松浦镇信的印章无误之后,在纸上盖了印,用完后顺手把印章抛给了聂尘。
聂尘收起印章,扭头就朝后面走,丢下一句话:“动作利索些,外面的倭人随时都可能进来。”
蹲在松浦镇信身边的郑芝龙点点头,双手提起松浦镇信,像提起了一只猪,走到了院里水池旁边。
肥前国守已经感到大难临头,身子拼命的狂扭,嘴巴里“啊呜”呜咽,但绳子绑得结实,布也堵得很牢,他怎么挣扎都无用。
郑芝龙面无表情的把他倒提起来,大头冲下,缓缓的放进水池里。
头顶、眉毛、眼睛、鼻子,一直到下巴,松浦镇信的整个脑袋慢慢的浸入水中,整个身躯仿佛被电击一样颤抖,双脚想蹬,却被两只铁夹般的手死死拧着。
半刻钟后,两只脚不动了,郑芝龙仍然等了一阵,方才把人提出水面,放到地上,松开绳子缠在腰间,再把尸体丢进水池,四周巡视一圈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匆匆由后墙翻出去,追聂尘而去。
院里重新归于宁静,一切都保持原貌,除了倒在水池里的那具尸体,刚才发生的事仿佛一场幻影。
“砰!”
院门被人大力的推开,京都城掌治安刑名的官员板仓重宗领头闯了进来,京都奉行田川昱皇紧随在后。
两人四目一扫,一眼就发现了倒卧在水池里飘来飘去的松浦镇信。
死人才有的苍白色,非常扎眼。
板仓重宗和田川昱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某种默契。
“好啊,大胆的奴才!果然杀主害命!”板仓重宗是个武将,声若洪钟:“都给我拿下!”
跟着京都司代所的官兵一起涌进来的松浦家武士顿时傻了,家主死在自家住宅里,连京都司代所都得知后赶来了,守在门口的自己人却不知道。
官兵如狼似虎,将几个呆若木鸡的武士按倒拿下,这几人懵逼得如弱智一般,瞠目结舌的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