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备操控着大阵中枢,汗水啪嗒啪嗒往下掉,终于,咯噔一响枢纽大开,房中出现一个边缘闪着光亮的坑洞。
他凑近圆洞往下探了探头,左右一看,原来底下是石道。
仅是凭着他能找到大小姐的信念,不作多想,一个纵身,跳进坑洞里。
落地之后,他闭起眼睛,脑中浮现大阵中枢上阴刻的阵眼轨道,再睁眼,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一提包袱,拔腿就跑。
江芹甚至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有道身影闪来,接着……接着……
惊醒过来的宴婴妖仰头长啸一声,双目赤红得几乎滴血,登时暴走,抽仅剩的一只手,毫无章法地向几人攻击而来。
宋延跃身而来,横刀阻挡下所有攻势。
恶战碰撞出的铿锵,再次在耳畔响起,听着恍若距离很遥远。
那一抽,将江自流的身体往后带了几步。
他踉跄着停了下来,似乎对疼痛有所察觉,迟疑地闭了闭眼,慢慢地低下头——腹部拳头大的血洞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单薄的长衫已被血液浸湿,血迹斑斑。
好大一个窟窿。
似预感到了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抬头望着江芹,眼中晴明,依依不舍。
“芹芹别怕……”
“我是……”
他张大了嘴,舌尖抵在上颚,努力地想要说出最后一个字,可惜,那将吐未吐的音节最终还是没能顺利发出来。
在江芹惊愕的眼眸中,这个男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他枯瘦的身体瘫软在地,不由痉挛了几下,甚至没有过多痛苦挣扎,头一偏,再没了动静。
只有一滴晶莹,越过鼻梁,匆匆从融进了右眼,然后缓慢地从眼角溢了出来。
直面这样血淋淋的一幕,江芹僵麻了半身。
就在舌尖抵在上颚,试图呼唤他的瞬间,突然,她身体蓦地一抖,像是意识到什么,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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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声地重复,一再默念。终于明白,江自流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在这生死转瞬的关头,他只是想告诉她。
芹芹别怕,我是爹。
江芹心底一痛,这怎么可能呢?宋延明明说过的,他魂魄不全,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不可能记得起从前的事。
他身体尚温,小溪般的血液不断外冒,生命的遗迹沉默地一分一寸流逝着。任江芹如何死死地压制,也止不住,转瞬,双手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而他脸上安详的笑容,犹如一把刀,深深刺进了江芹心底。
那一瞬间,来不及思考,人只会做出最本能的决断,而他的决断则是不假思索地挡在她面前,替她承受住了致命一击。
“止血符……止血符!背包!打开背包!”
她慌乱命令着系统,然而在界面弹出的那刻,一道黄符递来,少年声音低沉“没用的,他,他已经死了。”
江芹愣了半晌。
石道充斥着霸道至极的芳香,近乎变成了消亡前的滥度挥霍。
眼看着江自流的血不断凝结成一颗颗的梦幻泡影,升腾而起,在触碰到石壁的瞬间,泡沫破灭了。
凝聚、飘散、破灭,如此反复。
江芹很快冷静了下来,抬起手,眼看掌心骤然飘起两团滚圆的血球,还未触及,血色泡沫嘣地一声,破了。零星血点迸溅到脸上,她本能地闭了闭眼。
江自流脸上骇人的血线正在退散,伴随袅袅升起的血球离开躯体,尸身呈现烟雾般轻白。
仿佛在辅证着石碑上的故事——不死之国种着一颗神树,神树果实摘下之后,没了血色,变成一块白玉。
她双手交并,催动避水珠,企图控制住飞散的血液,将它们导回江自流体内。
却也不过徒劳。
可她却不肯放弃,一再坚持。
一旁的言灵哭着躲进慎思怀里,不忍再看,慎思也拄着剑,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江芹扭头,看着慎思的佩剑,混沌的眸光慢慢沉淀了下来,平静如暴风雨来临前,黑沉的天幕。她撑起来,将胳膊对准了剑刃——红蓝两色光流猛地迸出,交叠缠绕,拧成一股,以惊人的速度袭向那矮小的背影。
宴婴妖正吃力地与宋延交手,感觉到背后的杀气,挥手格挡,不料被光流生生贯穿了小臂,妖力大泄。
光流并没有停下,反而继续蔓延,拖着它向后方飞去。
宴婴妖发出痛苦的悲鸣,不忍自断手臂,只能被光流带着钉到了石壁上,小小的身子悬挂着,当啷直打摆。
它抬起头,阴沉的目光直穿过众人盯着她。
与此同时,发现光流的源头竟然来自江芹的手臂。那红色的不是什么宝物灵光,而是她的血!
地窖没有水,破珠子无水可引,她竟割破自己的手臂,引血为刃!
“不知死——”
那个“活”字还未出口,一道剑光闪过,身体发出嘶嘶地怪响,像是漏了气的气球,周围尽是一缕缕泄露的黑气,在凄厉的惨叫冲出喉咙前一刻,身躯已被宋延斩成了两截。
一颗莹亮的妖元自切口处飘了出来,浮在空中。
妖的等级越高,妖元则越强,这只宴婴妖的妖元堪称绝品。
然而,刚刚经过了一场生死劫难过,众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成功斩妖变成了一件不大值得高兴的事。
阿备远远愣在石道的拐角处,宋延正在单膝着地,为江芹止血包扎,因此从男孩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尸身下半截,但足够了,他知道自己还是来迟了一步。
二爷留下的尺八和曲谱没能及时交到大小姐手中。
于是掉头回去,默默从石道支线离开,步子很快却悄然无声,边走边粗鲁地抹眼花。
男子汉大丈夫,可以哭,但眼泪绝不能从眼眶掉出来。
“江姑娘,得罪了。”宋延将她背在背上,顾及她的伤,步子刻意走得很慢很慢。
同心印还没解开,她心里有多难过,他便有多难过。
她心中在想什么,他便能听见什么。
他情思寡淡多年,一时间,波澜不惊的心湖如童话猛地掷进一块石子,引来涟漪不绝。
言灵和慎思默默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江芹别过头,面朝着他的肩窝,把头压得很低很低。
宋延只能听见耳畔响起她深深的吸气声,而后重重地吐出,像在压抑着什么。又走了几步,有什么渗过他的发,湿润了肩部一寸皮肤。
他陡然一僵。
背上的人心如刀割,他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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