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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无字死难(四)
    “送我的?”

    江芹愣住了。

    宋延点头,迎着她好奇的目光,抬起眼来,又问“可还喜欢?”

    这一问,江芹更糊涂了。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想要送她一匹马?掐指算算,现在离她生日还久远着呢,倒是宋延,他是元日出生的,天年下,他的生日近在眼前,还没想好送他什么,他反给她一个惊喜。

    身下这匹白马身姿矫健,鬃毛柔顺,双目炯炯,一看就知道是匹精神矫健的好马儿。

    先前她蹬鞍上马,白马悠哉甩着尾,一点也不排斥,两只马耳微微方平,显得温顺又灵巧,这样好脾气的马,谁能不喜欢。

    想当初,同样是在永安城,雨夜奔赴皇陵,客栈老板娘为她找来的棕马就没这般温顺,那时她一心想着解救宋延,赶路赶得急,新手手生,全站着一副胆气。

    从皇陵脱困之后好几日,大腿内里又酸又疼,皮都擦破了,担心耽误上京,她也不敢说。

    江芹赶忙几口吃掉橘子,擦干净手,俯身,伸手抚着马颈,抚了又抚,一会儿看看白马,一会儿看看他,双眼盛了星海一般,熠熠生辉。

    半晌,一脸不信,笑着问他“真是送给我的?”

    宋延失笑。

    嘴角微扬,望着她瞬间亮起的眼眸,抛却烦恼的模样,心中蓦地一暖,徐徐颔首,不厌其烦地再次说明“是,送你的。”

    藏骨岩那一夜。

    她说过的话,她不记得,他却牢牢刻在心间。

    此话刚出,马背上的女子突然旁若无人,放声大喊“宋延,你真好!我喜欢,我太喜欢了!”

    街上来往行人诧异得朝他们这儿看来,江芹不顾旁人眼光,满口喜欢地喊着。一扫沮丧担忧,完完全全沉浸在收到心仪礼物的喜悦中,宛如天真小儿。

    明知道她后知后觉,说的是马,宋延却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喜欢”中,慌乱地红了耳廓,长睫颤了又颤,背对着她,按住一点欣喜,语气看似平稳,小声道“喜欢便好。”

    这夜,回到客栈,江芹亲自去马厩喂草喂水,塞给看马小二几枚碎银,嘱咐他照顾好她的马。

    吩咐完走出马厩,没多久,居然又折回来。

    这顿诡异行为看马小二一脸懵懂,见她择了张粗凳坐下,还没几刻又蹦起来,取来墙上挂着的马刷,亲自为白马梳理鬃毛。

    这马乖顺,鬃毛也顺滑,一个结没有,马毛油光顺亮,江芹梳了没几下,一个劲弯下头来蹭她,向她示好。

    江芹简直心花怒放。

    看马小二也被她这番举动逗乐,满脸堆笑,忙说姑娘放心。

    天气寒冷,别的不说,客栈收过钱,马厩四周都用厚棉布围起来,挡住风雪,为的就是顾好各路客官的马匹。

    不止他们,城中客栈都是这样办事,出门在外,来往全指着马,这位姑娘害怕他们亏待了马儿不成?

    正说话,二楼客房中传来吱呀推窗声。

    撇开的窗棂缝隙中露出一张清俊面孔,看马小二抬头望见,心知是和她一块投宿的道人,忙拱手,笑道“道长,小江姑娘把这马看得似块宝,觉也舍不得睡,怕要在马厩呆到天亮。”

    说罢,哈哈大笑。

    宋延望着江芹自娱自乐,欢快的背影,不自知地展露一个浅淡的笑容。

    近日来,他笑得比往常多。

    只是自己没有察觉。

    看马小二见宋延展露笑脸,不禁呆了呆,他只当这位冷冰冰的道长不会笑呢。

    原来是不对他们笑罢了。

    这夜,雪止云散。

    客房炭盆中一堆炭火不时爆出几声噼啪脆响,一片黑暗里,江芹猛地从床上爬起,呼吸急促,里衣已让冷汗打湿。

    额上全是一层细密汗珠,一摸,手心湿漉漉的。

    额上的汗和掌心的融到一处。

    不知为什么,一股恶寒悄然爬上心头。

    “灵儿……”

    她靠着床柱,彻底醒了,透过帐子盯着闪烁红点的炭火,胸口起伏得厉害。

    这是什么糟糕的梦。

    好好的,怎么又梦见言灵被侵占身躯,成了傀儡那一幕?先汉帝女墓不是已经摧毁了吗?

    胸口里的心跳失常般不受控制跳动,扑通扑通,心悸的心跳声犹如擂鼓。

    江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最终决定踏上鞋子,准备起身喝口水,刚下床,便看见黑黢黢的房门外有道身影。

    她刚从噩梦中醒来,心不在焉走到桌边,手刚揭开塞满棉布,用来存放水壶的竹篓,蓦然瞥见门外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形。

    怔了一下,立刻下意识往后快退,一不留神撞上架着铜盆的木架。

    哐当一声,盆里洗漱用的水洒了出来,打湿她本就汗湿的后背。

    江芹打了一个激灵。

    “小芹,是我。”

    宋延立在门外,听见屋内脚步声,眉峰轻皱。

    她被梦魇着了。

    一直急燥地喊着灵儿的名字,起初只是轻哼,窸窸窣窣,似乎辗转反侧,没多久,传出一声失措惊呼,大约脱口而出那瞬间,先把自己惊醒了,床塌几声吱呀作响。

    她起来了。

    他耳聪目明,即便睡下,精神仍绷着一丝防备,这是多年来练就出来的。

    一墙之隔,所有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转身扶住铜盆的江芹听见,回眸凝视门外单薄又挺拔的剪影,揉揉太阳穴,轻轻舒了口气。

    是宋延。

    不是梦。

    她抓下架在屏风上的氅衣,快步走到门处,霍然拉开。

    带着女儿香气的暖风随着房门拉开飘了出来,她头上淡淡茉莉清香经暖意蒸熏,香味更甚。

    江芹抬头,似乎不适应开门后迎来的丝丝冷意,不由自主缩起肩头。

    客栈二楼黑黢黢的,只在上下楼梯处点了两站红灯笼,灯火昏暗,夜深人静,除了几间客房传出的呼噜声外,咋没别的动静。

    她笑了笑,递上氅衣要他披上,一开口,就冒白气。

    这是她依依不舍看马时,宋延下楼来到马厩,陪了她一会,见她搓手,脱去自己的氅衣给她披上。

    她带回屋内,本想明早还他,现在来得正好。

    宋延只穿着一身雪白里衣,站在门外,不知占了多久,一身凉意。

    “穿上吧,别冻着。”江芹低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