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直到快十一点了,王向前和余所长都在小屁孩的房间里津津有味的听李凡和马嵬曾讨论柴窑的故事,也就在俩人兴趣正浓的时候,余所长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一开始,余所长还没怎么在意,可这震动顽强的坚持着,他这才拿出来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所里的值班电话,于是拿着手机走到房间外面去接电话。一个老公安,对这半夜里打来的电话当然是有预感的。
房间里的王向前最后跟马嵬曾和李凡谈好了,一开学,他就带上这个黑碗去学校鉴定中心做个年代鉴定,现在,学校里放假,鉴定中心也放假了。当然,李凡建议王副县长要把这个黑碗收放好,叮嘱他不要因为大意而出现啥问题。
这边几个人还在笑呵呵的议论着下一步的发掘工作,那边的余所长就匆匆的走进来,然后悄悄的在王向前的耳边嘀咕了两句,王向前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不好意思啊,我们得走了,这时间也太晚了,多谢你们,改天我请你们吃饭。”王向前当机立断的站了起来,包好黑碗,客气的与马嵬曾和李凡握手告别。
“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马嵬曾是典型的夜猫子型书呆子,越是到了晚上,精神头就越是高,今天难得有机会跟李凡一起讨论柴窑,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如果那个黑碗经过断代,真是柴窑的,那可是古瓷史上一件大事啊!”
“嗯,他们估计是有啥急事要处理,在体制内这很平常,他们可以都是本地的父母官,哪里像我们这样轻松自在呢?”李凡随口替余所长他们解释了一句。
“如果那个黑碗真的断代为柴窑或者更早时期的瓷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作为一个课题进行研究呢?找个学生来干就行了。”马嵬曾的脑子还在想那黑碗。
“这个事情不大好说呢,如果是更早年代的,那涂满黑釉的理由是什么?不好解释吧?如果我的猜测被证实了,那研究的课题不是柴窑的瓷器,而是柴窑工匠的颠沛流离,是那个时代社会里存在的各种悲凉的故事。我倒觉得好像又是一部电视剧的题材,没准,能整出来个《汝瓷春秋前传》都不一定。”李凡用戏谑的口吻继续说道,“其实呢,说起柴窑来也是对五代时期中原瓷器的一个统称,你也知道,唐朝末年就有30年的混战,加上五代有53年,前后差不多有80多年的军阀割据和社会动乱。可是,正是由于唐末的礼崩乐坏,割据者和上位者无不骄奢淫逸。而在唐代的中后期,烧瓷工艺已经是大发展和逐步成熟的年代,法门寺出土的秘色瓷就证明了这一点,那精美的程度可是一点也不亚于汝瓷的。五代时期,那些军阀是仗照打,享受也不耽搁,后周柴荣的御窑绝对不会是仅仅用十来年就能形成那么大的规模,那是他继承了后汉等军阀的御窑后,在他的手上又进一步扩大了,我们也可以理解为,柴窑的规模和工艺水平之所以那么高是积累了晚唐到五代各个时期的结晶而形成的。史书上记载柴窑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滋润细媚有细纹。’虽然没有整件的瓷器保留下来,可是遗留下来的柴窑瓷片也是‘宝莹射目,光可却矢。’评价之高几乎是空前绝后。”
“是啊是啊,你的这个提法我认同,希望咱们在考古发掘的时候,也能捎带手的发现点当地的瓷器,要是那样,咱们可就赚大了。”马嵬曾已经想入非非了。
“马老师,我根据新勘探下来的土样资料做了一个新的挖掘方案,只要明后天的复勘能够进一步的落实,我就会把这个方案最后敲定,定稿的挖掘方案我会传给你,可现在还不行,我有一个担心,担心那个黄肠题凑最后落实了,咱们怕是就只能看着别人干,能凑合着跟着一起联合考古就算是不错了,只要发现到了黄肠题凑,咱们就得第一时间上报,有黄肠题凑的墓穴肯定是汉代大墓,其他朝代的几乎都没有了,这样的大墓可不是咱们能随便动手的,万一有人找麻烦,没有预先上报的罪名咱逃不掉,到时候会有些人来找麻烦的……”
“诶,李凡,你说说,这黄肠题凑怎么到了后来的朝代就突然没有了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我这两天还仔细的查阅了关于这个规制的资料,在我看来,这黄肠题凑应该算是最好的防盗墓的设计了,用码木方的法子把棺椁围住,那些盗墓贼碰上了还真是不好弄呢。如果不是三国期间被曹操搞的那个摸金校尉专业合法的掘墓,汉代大墓保留下来的必然不在少数,可惜了啊。”
“黄肠题凑的规制注定是要终结的,这也就是汉代的时候还能凑合着用,到了后面的朝代,这种看似简单实则很难的规制自然无法延续。”李凡平淡的说道。
“你是说黄肠题凑的制作其实很难?难在哪里?不就是把树木锯成木方吗?码放的时候也不是太复杂啊。不就是题凑要求树木的木“头”方向都要向着棺椁吗?就是在2000年前,只要仔细的施工,这也算不得啥难吧?”马嵬曾说。
“可你知道黄肠题凑用的是什么木料吗?柏木,仅次于红木的树种,生长缓慢,成才更是不宜,现如今,除了人工种植的以外,你在哪里见过大面积的自然柏木森林?根据考古的资料显示,大葆台汉墓出土时做了统计,用了15880根黄柏木,根据出土木料的尺寸计算,净料就有143个立方,这还不是汉墓里的最高规格,以这样的消耗,你以为天下有多少柏树可以供他们用?这也是为什么东汉的黄肠题凑在规格上要比西汉时期的小,到了后来,没有木头了,用石头替代,叫黄肠石,还在石头上刻字落款等。”李凡随便的说着,“你也许会问,难道不能用其他的木头吗?从我们现代的角度上看是可以的,故宫维修,没有楠木了,用俄罗斯红松替代都没事,可在汉代,他们找不到可以替代黄柏的木料,大西南的楠木运不出来,北方常见的其他木种都不耐腐蚀,只有柏木富含油脂,埋在地下可以常年不腐。哪里像现在啊,啥木头都能经过化学处理后变得耐腐耐用。”
听到李凡说到这里,马嵬曾才算是明白了。其实李凡说的道理很简单,只不过马嵬曾本来学的是瓷器工艺和古代瓷器研究,他很难像李凡这样从多方位的去看待问题和分析问题,更是对历史上的许多杂说杂学看的少,这多少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在这个圈子里,真正的通才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是偏科的。
东西方教育本身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历史也多少证明了这一点。传统的东方教育从一开始选材的时候就没有分科,比如说古代学子要学六艺,在晚清民初的时候,一些私塾里教授学生也基本上是不分科的,所以,一些老科学家尤其是上过私塾的老科学家的文科底子比现代的文科生还厉害,著名的科学家钱老,在讲课时候,广征博引,唐诗宋词张口就来。诚然,这样的教学很难“有教无类”,可从很小就把能学和不能学的区分出来了,能者继续学,不能者进入他行。而西式教育本身就分科无通才,所以,能不能行要到成年才知。马嵬曾就是一个偏科,在研究瓷器本行也有时犯糊涂,因为他无法从社会文化角度去理解和了解古人,可李凡杂学多,杂书看的多,年纪不大却经常歪打正着,让马嵬曾“自叹不如”。如果不是李凡说出柴窑的故事,马嵬曾也是解释不了黑碗的成因,这就是差别。
李凡到后来,干脆与马嵬曾讨论起“如果有墓葬发现后,用什么模式开挖”的话题了。让马嵬曾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李凡设计的居然是“隧道式”挖掘,这与“大揭盖”的发掘方式完全不同,难度和风险都增加了不少。
马嵬曾仔细思索了一阵,并没有马上同意李凡这个构思,他认为,这种发掘方式与盗墓者如出一辙,堂堂的考古队怎么能走盗墓贼的路数?不仅是不好听,同时也存在着巨大的风险。什么风险呢?那就是隧道挖掘面临着工作人员的呼吸风险。而这一点恰恰是李凡要坚持的,李凡认为,进入大墓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携带氧气瓶下去,尽可能少的让空气进入,避免由于空气进入而毁坏墓葬里的文物。
那边李凡跟马嵬曾讨论到了凌晨2点,这边余所长和王向前也忙活到凌晨。
原来,在津孟河开发区河段的河滩上发现了一具女尸,这具女尸经过派出所现场辨认,竟然是开发区目前唯一的一个储蓄所的负责人。在开发区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能不让余所长和王向前头疼吗?他们除了亲自去了现场,布置了各种工作之外,还得联络死者的亲属、上级单位等,还得上报县局派法医到现场勘查。可以说,余所长和王向前目前亚历山大,毕竟这是新区里发生的第一起案子。
钱博平摆平的老焦那边的麻烦后,把一些申报投资的资料扔给了当地的一个代理机构,反正也与王向前打了招呼了,他要急着赶回老爸那边。乌蓬小镇的建设正在进入关键的时期,而市里却是在反复的做宸全地产的工作,希望他们还是把西坞小镇的烂尾接过来,弄的钱宸如同是坐在火山口上,很是难受。
钱博平这次来也带来了大量的西坞小镇那边的资料,也与李凡在一起进行了探讨,李凡这段时间里也的确是忙的够呛,不过他还是抽时间思考了钱博平带来的问题。以他的观点,西坞小镇完全不可以复制乌蓬小镇的模式,因为西坞小镇根本就不具备乌蓬小镇的周边条件,所以,他直接告诉表哥,让他回去对那边说,要么全部推倒重来,要么另请高明。推到重来后,宸全地产可以按照投资的模式进行,不接受当地投资让宸全地产“代工”的模式,那种看似没有风险的模式并不是最好的模式,因为,一旦接手,在资金方面的控制可变性太多。而投资模式等于是把开发和销售全都抓在了自己的手里,最后如何玩花样……那是宸全地产的商业机密,换句话说,这项目你信我就让我来,不信我,你们自己去找人干。
钱博平就是得到了李凡的这个准信赶回去的,至于如何去弄和怎么经营,他没有问,李凡也不会先告诉他。地产行业里玩花样的诀窍就是开发的指导思想和营销的手法,许多地方,同时两个开发商弄,一个成功另一个不那么成功,差距在哪里?就在对开发项目的认识和有没有吃透的区别。
接下来的两天里,勘探队基本上确定了下面的墓葬方位,李凡根据土样绘制出了墓葬的大小和格局,随即让勘探队的郑师傅向中心区打了一次较深的探洞,结果,还真的又钻出了一节“黄柏木”,事情至此,下面有汉代大墓已经成为定局,必须要上报了。马嵬曾和张婕联合署名的一份报告书直接送回了学校。
这个新勘探出来的墓葬其实距离贾春生原来开挖的那个地方只有不到400米,可见,贾春生是个多么倒霉和没有考古技能的人。不过他那边挖出来的大坑此时却是被李凡准备利用了,为此,老崔的工程队又找来人把挖出来的土坑进行规范化的休整,挖出上下的台阶,还在上面准备设立一个用于吊装的吊车。
“这个李凡还真是个人精啊,居然想出了这样的招数。”听了马嵬曾的汇报,朱家清不住的点头,“本来我还担心那里挖出了大坑,当地的行家搞不好会找我们的麻烦,现在看来,这前后挖掘是一个体系,完全有理由说那是一个整体。”
朱家清还不知道,李凡要用这个模式,把贱买当地挖掘后瓷土的事情给抹平,那点瓷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万一有人纠缠,势必会牵出一系列的人出来顶包,没有一个合适的稳定的环境,将来在这里办企业就不好弄。只要能熬过这段时间,哪怕将来让新企业去补差价都不算个什么事,可现在要是闹起来,别说新企业要进入了,就是连考古活动都无法顺利进行。
余所长那边遇到了麻烦,那具女尸经过县法医勘察后确定系溺水而亡,没有发现人为搏斗的痕迹,而在死者家里,警方还发现了死者留在家里的一份遗书,遗书里说自己被骗,使储蓄所里亏空了三百多万,自己无路可走,只能一走了之。而死者的丈夫在出事的当天上午出差去了省城,两人都系二婚,无子女。有了这些调查,县局里给出的结论是“自杀”,可是经验丰富的老余却是另有想法。
“小李啊,跟叔叔出去喝一顿酒,叔叔心情不好。”老余来到了考古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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