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馀。
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
——《伊州歌》王维
伊州地处突厥边境,异冢的位置则在伊州北五十里处。
光州到伊州快马加鞭也需要两日之久,奈何步凌虚根本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无疑中拖慢了他们几人的行程。为此萧让很是瞧不起他。
骑马就好比开车,用处极大,早学晚学早晚要学。步凌虚脑子发达,但四肢简单,难以协调,是以学了十年也依旧不会骑马。
李非白照旧干起了车夫的行当。
“地方是你要来,后腿也是你在拖。”李非白越想越气,“你说你是不是贱得慌?”
步凌虚理亏,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萧让不以为然,瞥了一眼穆穆:“你还说人家,你自己居然拖家带口地来了。”
李非白甩了下马鞭,看着一同坐在车辕上的穆穆道:“她自己非要跟过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步凌虚插嘴:“到时候咱们几个进入,穆穆在外边看着就行。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万一咱们有个什么好歹,也好有人回去报信。”
李非白怒了:“你不是说有七成把握吗?怎么这会儿也跟着乌鸦嘴起来了?”
步凌虚有些心虚:“那不是还有三成没有把握嘛…即便是哇有九成九的把握,只要还剩下一分,就那一分让咱们看到了,那存活几率也是零…”
李非白感觉自己上当了。
“好家伙,我原本觉得你还有点儿本事,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了。”
“对呀对呀。”穆穆一时间消化不了这样长的对话,但她一向是李非白的忠实走狗,附和他肯定没有错。
“对个屁!”李非白想着,现在回去其实也还来得及。
一直沉默着的萧潋发话:“来都来了,那地儿我们几个去过一次,这趟轻车熟路,问题不大。”
来时他就隐隐感觉身体中的血液有些烧灼的痛感——不是不挂念明月,而是有把握这次不仅能够平安归来,还会有意外收获。
什么是第六感?这就是第六感。
人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往往能激发出身体最大的潜能。从前他们从异冢出来,九死一生。如今再回头,定然不会犯之前曾犯下的错误。
光州外风沙渐紧,加之之前下过一场暴雪,荒野之外仍有积雪。
积雪路滑,他们渐渐放慢了脚步,直到三日后踏入伊州境内,这才猛然发觉沙漠荒原不知何时已经变成青青草原,只是差了几只羊。
“时间紧迫,还是不在伊州停留了。”萧潋道。
步凌虚一脸疑惑:“时间紧迫?咱们时间很紧迫吗?我寻思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啊…”
“你一个单身狗懂什么。”萧让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根二尺来长的蔓草衔在嘴里,嚼了几下,没什么味儿,“主公是有家有室的人,你有什么?半大孩子瓜瓜?”
“我就不该说话。”步凌虚缩了回去。
伊州城往北五十里便是异冢,到了伊州境内,五十里地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儿。
“当初我们几个人被突厥骑兵包围,营地安扎在伊州,远水救不了近火,远远地见了一座山也没仔细瞧便扎了进去。”萧让对李非白道,“进山道那条道两边挂着狼头骨,倒是有些像突厥王的牙帐。”
“那你们还敢进去?”李非白惊疑道。
萧让一脸高深莫测:“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年少不畏岁月长,年少偏嫌寿命长。
穆穆继续点头附和李非白的话:“那你们还敢进去?”
萧让眉头一挑:“还是村里刚通网?”
开玩笑可以使人心情放松,然而放松之后依然需要面对问题。
远远地出现一座黛青色孤山,在昏黄的暮色之下有些骇人。
“不用怕,突厥的鬼奈何不了中原男儿。”萧让说是这么说,可想起从前,骨头里都有些打颤。
萧潋身下照夜白打了个响鼻,似是对突厥鬼不屑一顾。
“这世上哪有鬼,不要还没到地方,就将自己吓着了。”主公就是主公,哪怕当年差点折在此地依然无所畏惧,“孤杀了那么多突厥人,有鬼就冲着孤来。”
众人纷纷离他远了些。
一条小道通往孤山,两侧有枯枝桠深深插入地下,上面各缀一狼头骨,和从前无异。
萧让展开双臂:“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可想死我啦!”
众人:“……”
萧让垂下双臂漠然道:“先礼后兵。打个招呼跟它们说一声,然后再收拾它们。”
复行数百米,众人到了山脚下。
几人下马的下马,下马车的下马车。见李非白跳下车,穆穆也跟着下去。
李非白指着车马道:“乖,老实呆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穆穆显然不太愿意。
萧让抱胸道:“你就不怕咱们几个进去了留下她一个更好对付?”
这…说得倒也是。
“那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李非白严肃地警告她。
穆穆得了李非白“可以被尾随”的指令,简直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当下感觉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
“不会乱跑。”她用力点头道。
由于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异冢,第一次的时候误打误撞破掉了阵法,所以此次算是畅通无阻。
这条小道自山脚开始分成数条岔路,岔路蜿蜒盘旋而上,直达山顶。
步凌虚从怀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地图:“这几条小道我全部绘制在地图上,也作了出入口标记。”
萧让凑过头来看,表情渐渐变得讶异。
“这…怎么像个骷髅头?”
步凌虚颔首:“不错,就是个骷髅头。”
李非白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呢。”
步凌虚:“???有区别吗?”
李非白道:“当然有区别!我见过骷髅,但没见过鬼啊。”
只有神秘的未知之物才会勾起人内心的恐惧,李非白见过骷髅,对它没有多少感觉——左右不过是一块头骨而已,你摸你也有。
穆穆跟着附和:“对呀对呀。”
“对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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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分成几个岔路,按照一般人的逻辑,定然是要几个人分头去找那突厥王子的陵寝。
然而这群人并不是一般人。
几个人扎堆,步凌虚将一块狼头骨拿了下来,把枯枝桠折了同样大小的几段,留了一段稍短的放进手心里。
“这什么意思?”李非白没见过。
步凌虚将枝桠的另一头攥在手心,握拳伸到众人跟前:“抽签。”
几根树枝中只有一根是短的,抽到的人用他的第六感引导大家走其中一条岔路。
“癞蛤蟆日青蛙——长得丑玩得花。”萧让嗤笑。
步凌虚瞪了他一眼,让萧潋抽了第一签,然后是第二签/第三签…
最终,萧让抽得了最短的那一根树枝。
“天选之人。”萧让得意道,“请诸位紧紧跟着在下走,保证让你们找到出口。”
天选之人带头,众人跟在他身后。
众所周知,走出迷宫最稳妥的方法便是沿着一侧墙壁走。虽然这里没有墙壁,有的只是叫不出名字的诡异高达大的灌木丛,但岔路小道依然可以看作墙壁的一部分。
萧让燃起了一支火把。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现在莫名地竟然有些踏实。”步凌虚道,“头一回来的时候明明听到战马和刀枪碰撞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了一刀。而现在却什么都听不到。”
李非白道:“你不是神神道道道么?你现在卜一卦瞧瞧啊。”
步凌虚咬牙说不。
“为什么?你卜一卦不是能更快让咱们找到出口?”李非白摸鱼久了,不太懂努力的意义——有捷径不走干嘛要费那个劲。
步凌虚颓然:“万一我就地卜一卦卜出来什么看着就不吉利的东西了你们害不害怕?”
当然害怕,害怕极了。
李非白默默地闭了嘴。
这个时候,真的是什么也不能说,不敢说。
萧潋听他们叽叽喳喳,倒是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只有他一直在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来时已经夕阳西下,如今的孤山异冢更是被夜幕所笼罩。
萧让手中唯一的火把随着冷风呼啸疯狂摇曳闪烁,他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莫非边境都没有月亮的?怎么天上一片漆黑呢?
脚下的路没有走错,一直是沿着最左边走,如果不出岔子,顶多半个时辰便能找到出口。
萧让也的确是个靠谱的人,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翻车。
然而天不遂人愿,眼看着快到山顶之时,萧让手中的火把闪了一下后便熄灭了。
李非白吓了一跳。
萧让:“不关我的事,是它自己不争气。”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后,没了视野,其他感知便被无限放大。
一阵阴风吹来,李非白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发现有一只小手一只在抓着他的衣角。
是穆穆。
“冷吗?”李非白难得地知道关心穆穆。
穆穆:“不冷。”
穆穆来时便本着能不给李非白添麻烦就不给他添麻烦的原则,里里外外裹了一层又一层。
老实孩子就是容易吃亏,穆穆但凡会撒个娇也不至于一直做女舔狗了。
没了光线,也看不到脚下的路。萧让按着脑海中的记忆便要向前走去。
“别动!”步凌虚吼道。
萧让已经迈了出去,僵硬地停在原地。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万籁无声。
片刻之后回答他的,却是另外一个声音。
那道声音听着并不像是中原话,倒有些像突厥语。萧让略微有些了解——突厥语是阿尔泰语系中的一个分支,当年他因为兴趣选修过一段时间,后来跟着萧潋北伐,又学会了一些。
那道声音低沉喑哑,像是带着无尽的诱惑一般,大致意思说:“你想不想做天下共主?”
萧让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想。”
天下共主?造了反了!跟着萧潋做事不香吗?有钱挣、有功勋拿不说,出了事儿也是萧潋顶着,根本不需要他萧让操心。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没有志气,那声音渐渐隐匿在寒风声中。
与此同时,步凌虚、李非白连同穆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萧让耳边。
“有个人问我想不想做天下共主,我一口回绝了。”步凌虚道,“装神弄鬼到我这来了。”
萧让道:“我也是,那个人也问我想不想做天下共主来着。”
步凌虚冷笑:“怎么的?还搞批发?”
随即回头问李非白和穆穆:“你俩呢?他有没有问你俩想不想做天下共主?”
李非白和穆穆双手一摊:“他说的什么玩意儿我俩根本就听不懂,怎么回答他?”
萧让、步凌虚:……
这异冢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来了几个“外国人”。语言上的沟通困难让它从根本上断绝了一切危险的可能。
“咦?”萧让惊呼,“主公呢?!”
众人面面相觑——从刚过到现在已经有一阵儿没有听到过萧潋出声。
萧潋懂突厥语,又有做不世之主的想法。
他们一惊——莫非萧潋已经着了道?
“这可坏了菜了。”李非白面色发白,虽然旁人看不到,“萧潋没了,明月怎么办…”
远在光州的明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她吸了吸鼻子,搂着钟意继续睡觉。
步凌虚低声道:“我虽好卜卦问吉,但我也不信鬼神这一说。好好的人绝对不可能凭空消失,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萧让也是第一次在眼皮子底下见识到大变活人。
“我能找到他…”穆穆弱弱地道,“我能夜视。”
听到这句话,大家突然就感觉有了主心骨。
“穆穆,来带路。”李非白将她推到自己身前。
“这次换我在你身后跟着,放心走,不要怕。”
风水轮流转,黑暗中的穆穆笑弯了眼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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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潋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突然,耳边掠过一道风声。
他提枪来挡,顿时响起一阵兵刃相撞之声。
而风声的另一边却袭来一掌,将他击退一丈远。
“又见面了,肃王殿下。”高亢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怎么还是这么菜?”
萧潋亮银枪稳稳握在手中。
“叱奴?”<hr css=authorwords author=阿長 identityid=F8B5A0Bd32B5C0FF3F13218d9288AdFd /
因出差更新时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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