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约摸着天刚微微亮,曦文光着脚下楼,透过清亮的月光看了看二叔的房间。
那房里的门没有关严实,好像知道她今天要走似的。
曦文刚想凑近再看看二叔,忽然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鼾声。
这鼾声提醒她,她现在正做一件不能让任何人发觉的事,于是,曦文光着脚一路跑下楼,以免被早起巡视院子的何叔逮个正着。
于斯谭早已等在楼下。
车子发动的那一刻,曦文确信何叔应该是听到了异常的声响,她不住地催促于斯谭:
“开快些!何叔嘴快,他肯定不加任何思索,先去报给二叔!”
于斯谭显然无需曦文多余的提醒。
何叔的性子,他自然也是清楚的:从何叔给二叔打报告,再到二叔给于家打报告,这其中的时间差,足够他们俩顺利乘上去巴黎的飞机了。
“曦文,你的行李都提前给你放后备箱了。家里的绳索带了没?”
“带了,是我二叔爬雪山时用的那根,最结实的。我的潜水服和护目镜你带了吗?”
“带了,一直在我柜子里呢,刚才放你行李箱了。”
于斯谭和曦文用最快的时间把该带的东西都清点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放松下来,车速也逐渐平稳了。
曦文把头枕在于斯谭手臂上,揉着眼睛道:“最后再对一遍台词:如果家里问起,我们俩去哪里了,怎么回答?”
“过于思念家乡,偷偷回a市溜达了。”
“正解!”
曦文拍了拍他的胳膊,自己转而靠在椅背上,好让于斯谭专心开车。
于斯谭起的太早,此时,也有了些困意。
他喝了口水调整好状态,对曦文嘱咐道:
“a市那家二叔常吃的手工面,我提前找人买了寄过来,还有一些地方土特产,到时候就说是咱们俩带回来的,记住了么?”
“好,记住了。”
从纽约到巴黎,所幸一路平安无事。
也许是两家人同时疏忽了,也许是简家二叔知道曦文是跟着于斯谭外出的,比较安心,这一路上,除了几个追踪电话外,竟没有使任何绊子。
尼蔻之心,这家酒庄很安静。
因为地处偏僻,于家又懒于打理,如今已经成了一座废弃的孩童庄园。
曦文刚推开门,额上就被一只脏兮兮的足球撞了一下。
一个约摸十岁的孩子跑过来,鞠了一躬,口中说了一堆曦文听不懂的话。
“他说,他不是有意的。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他跟后面那三个孩子是一块来的,平时从没碰到过什么人,今天,是第一次遇到特意来酒庄参观的大人。”
于斯谭大致翻译了下这孩子的语意,从曦文手里拿过足球,蹲下来问了这孩子几句话。
曦文眼睁睁看着孩子抱着球跑远,对于斯谭道:
“你是在告诉他,赶紧招呼小伙伴们一起离开吗?”
“不是,我警告他这庄园里有怪物,现在再不走,他们几个待会儿就都出不去了。”
曦文听罢,得知于斯谭居然这样吓唬小孩子,满脸惊呆。
“你……做个人吧!”
于斯谭笑嘻嘻地歪了下头,道:
“反正待会儿我们要去人工湖,这么多年,酒庄荒无人烟,但是草木还这么旺盛,我也不能保证,这里一定没有怪物啊!”
曦文摇摇头不再理会他,独自拖了行李,踩过长过膝盖的杂草,慢慢往酒庄后面的人工湖走去。
“曦文,别不理我啊……”
“没有,我只是专心做事情。”
“呃,可是,人工湖在这边,你方向反了!”
曦文的背影猛然顿住,紧接着拖住行李又往回走,毫不介意的样子。
“好啦!我承认我刚刚是吓唬那些小孩子。不过,我们来是有重要的事,他们不在眼前,就等于不参与这个事,我这不是保护他们吗?”
话虽然有辩解的嫌疑,不过,听上去好像还挺有道理?
曦文没搭话,只是默默地帮于斯谭整理下背包。
于斯谭粲然一笑,算是当她对刚刚那件事释怀了。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神秘的人工湖。
曦文站在湖边看了半天,发现这湖的面积不过一两百平米,除了岸上有几个钓鱼时支架的印子,和撒网捞鱼时打下的死结,再没有别的生迹了。
“斯谭,你确定就是这个‘湖’吗?”
“你看……”
于斯谭笑着从岸边随便捡了几块石头,振臂扔到湖中央。
几声空灵而沉闷的声音传进耳朵,像极了发自时空的音质。
“真没想到,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湖中央居然这么深!”
这个时候,于斯谭已经拉开背包,在腰间系好了绳索。
他抓住绳子试了试:的确是十分结实。以这样的材质,同时系上五六个大人,这绳索也完全撑得住。
曦文拿起绳子在中间打个结,系在自己腰间,然后把最末一端系到树上。
“曦文,要不,你就把绳索系在旁边那块大石头上吧,你把自己空出来,比较安全,而且,一旦我有什么意外,你可以随机应变。”
曦文摇头道:“你不用管岸上了,有什么事,我自己看着办。”
于斯谭不再出声,默默紧了紧腰间的绳索,开始往湖中心走。
“斯谭,你确定不用任何设备吗?都过去好几年了,湖底的情况,也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呢?”
“不用,这个湖当时是我找人挖的,地势我十分清楚。曦文,照顾好自己,没有我的信号,你自己千万不要下到水里!”
于斯谭走到一定的程度,头往水里一扎,瞬间消失在湖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绳索一动不动,于斯谭也没有发任何信号上来。
曦文等的无聊,打开手电,开始观察水里若有若无的变化。
突然,湖面浮起一块什么东西。
曦文拍了拍手电,让光亮更聚焦一些,眯着眼睛仔细看。
盯了大半天,这个物件仍旧是无法辨认。
唯一能确定的是,它毫无生气,像一个丢了线的鱼镖,孤零零地漂在水上。
曦文想了想,斗胆解开腰间的绳索,另系在旁边一块巨石上,独自下水靠近那个可疑的不明物体。
月光比刚刚更亮了一些。
曦文从水里露出脑袋,抹干净额上的水迹。
她稍微歪了下头,调整好角度仔细辨认,突然,一双泛白的死鱼眼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曦文吓得划水后退几步,手电也随即沉入湖中。
“斯谭!斯谭!”
曦文细着嗓子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
于斯谭此时应该还在湖底。
曦文深吸一口气,再次朝这具古怪的尸体游过去。
她当年身体康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游泳和潜水。此时,对水的熟悉和把控,让她在这种诡异的场合下,仍能本能地做出熟练的浮水动作。
这下,她看清楚了:死者应该是当地的一个农工,男性,面目已经被水泡得完全浮肿、苍白,看不出实际年龄。
曦文徒手将这具尸体调了下头。
他死时的姿势呈折叠状,从腰部几乎零角度完全折叠,断气之后,由于肌肉自然的僵硬,使得这具尸体坚实得像一个长形的盒子。
曦文猜测,他大概是无意间潜入水底,发现了那个装有月光石的原浆密闭酒桶,本想奋力将东西移到岸上,却被另外一个人暗算了。
曦文回到岸上找出一次性手套,重又回到水里,将那具尸体搬到岸上。
虽然他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但衣服口袋还没有完全腐烂,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非常沉重。
曦文脱掉手套擦去额头的汗迹,紧盯着湖面。
这个时候,刚恢复平静的湖面突然又泛起涟漪,于斯谭终于回来了。
“这具尸体……”
“是我在湖底发现的,他被人绑在那桶原浆附近,好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我切开他身上的铁锁,将他放了。”
曦文伸手去翻死者的口袋,果然,鼓鼓囊囊的,原来是粗重的铁块。
难怪死去这么久,尸体或者身上的衣物碎片,一直没有浮上来。
于斯谭似是对这具尸体毫不意外,自顾自地躺倒在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候,寂静之中,曦文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谁?”
“我二叔。接还是不接?”
“当然要接,你隐藏下地理位置就好,跟二叔好好聊几句,以免他担心。”
曦文冲着湖面大口深呼吸着,强行冷静下来,坐在尸体旁边接通二叔的电话。
纽约,布朗克斯区的机场。
宋清河终究是没有去赴金的邀约。
他安静地坐在候车厅,腿上放着一张当天的报纸。
不知道是在期待着什么,可到底是来了这边一趟,还是希望能从报纸里找到一些很简家有关的消息,跟二叔和何叔有关的消息。
“宋!”
一声敞亮的女声钻进耳朵。
宋清河抬起头,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金站在眼前。
“宋,就算没有一顿浪漫的午餐,这两块面包,我们总能一起吃吧?”
金剥开面包的包装纸,纤细的手指略一用力,将自己那份掰成两半。
余下的一个,被她不容拒绝地塞进宋清河背包里,算是备用餐了。
“飞机上什么吃的都有……”&nbp;&nbp;宋清河解释道。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没坐过这趟航线,她们的餐饮,渍……”
金龇牙咧嘴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趟航班的飞机餐极度不满。
“她们给你发的那些不能叫食物,只能叫‘东西’。”
宋清河听着这诙谐的比喻,不由得笑出声。
“宋,这个论坛是要开三天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氛围。可是……科学有时候需要跟商业有所结合的,你从业多年,肯定早就习惯了。”
“是,我了解。我不是不喜欢,只是医院那边还有事……”
“你在推脱!”
金收拢裙子,往宋清河的身边挪近一些。
“纽约这个地方,心理学领域发展的好,走的也快,可是利欲熏心的投机商人也多。我也是跟你一样,宋,我也是专业的心理研究专业出身,遇到简之前,我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工作,我以前在网络上充当授课老师,每天想办法留住自己的学生,把课卖出去。我真羡慕你,一直都站在心理领域,从来不用担心销售。”
“那你现在?”
“是简家的老爷子,他做天使投资的时候扶持了一个项目,我非常幸运,被选来当主持人。如果没有遇到他,我也不会有一份这么好的工作,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更不可能认识你……认识你们这些心理领域的佼佼者。”
宋清河的手指倏地捏紧面包。
“简,你是说,简家的老爷子?他现在住在这个区?”&nbp;&nbp;“是,今天他没到场,只是委托了他姓何的那位管家,和管家的女儿来现场助阵。”
姓何的管家。
往事不由自主地涌入心头,是何叔吗?何叔竟然还有一个女儿。
宋清河以前只知道,何叔从年轻时候就跟着二叔,从来不曾顾及自己的家庭,没想到,何叔也有自己的孩子。
现在何叔跟着二叔住在这里,还能跟自己的女儿团聚,挺好。
面包有点硬,吃得宋清河胃里难受,心脏也不舒服。他明白自己这些身体上的感受是来源于哪些事情。
宋清河拿出一方帕子,擦干净嘴角食物的残渣,对金略一点头,拿起包走了。
金的眼神恋恋不舍,她站起来往前追了几步,涂着鲜艳指甲油的手指在嘴角抹了一下。
“宋!我给你发邮件,你记得回复我!”
宋清河的脚步没有停顿,只伸出手指往后轻轻摆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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