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宋清河又啜了一口茶,感受着舌尖香滑悠远的气息,不由得回想起导师这几年的际遇。
他退休后一直隐居西藏,自己做自己的上师,除了偶尔用邮件或电话联系宋清河外,几乎再没有与外人联系过。
所幸,前不久导师在日喀则遇到了一位非常投缘的上师,从此有了愿意扎根的地方,可惜,有天分、善于传法的上师似乎总是薄命,没过多久,这位上师圆寂,导师便再度尝试四处走动,试着去传法。
宋清河自从起了去寻他的念头之后,便开始频频与他联系,知道他之前在广元,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回到了日喀则。
于斯潭多年没有回国,本就对国内的乡土非常疏远,对西藏更是敬而远之。
“清河,听说那里有的地方都没有通公路,泥石流频发,我实在是担心,我们这次去本想着救人,可这路途中似乎有很多危险。”
“新的路线或许有危险,导师已经知道我们要过来,提前给了一个最方便的路线。我们就按他给的路线走就好,现在那里很多地方都通了公路,虽然一路艰辛,吃食和饮水不太足,但我们略撑一撑,还是能很快找到他的。”
最近几天,曦文的症状时好时坏,二叔也快要出院回家了。
为了避免二叔知道曦文这个状况后黯然神伤,宋清河跟于斯潭两人决定把行程提前,去研究所取了针剂后就直接出发了。
飞机上,曦文因为提前注射药剂的缘故,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宋清河两次找空姐要了毯子,轻轻围在曦文身侧。
经过这么多天的发酵,曦文体内的标本早已寄生成熟,逐渐显露出凶悍霸道的一面来。
按目前计划的路线来看,他们大概要用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日喀则。
“斯潭,你数一数针剂,够用多久?”
“时间仓促,安幼楠只备了十支给我。”
宋清河扬起脑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刚刚出发就用掉了一支,现在只剩九支。余下的十几天里,如果曦文情绪稳定,勉强捱过去一天两天,也许能顺利撑到日喀则。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交通工具从飞机变成高铁,从高铁变成大巴,又从大巴变成几天才有一趟的城际公交,不能自驾,多有不便。
现在还没进入偏僻地段,热闹的当地饭馆很多,兼有住店。
宋清河安顿好大家,先独自下楼点了咸的腊肉,土豆,还有清香的米饭,等着于斯谭过来吃。
这样的吃食在当地非常普遍,大概是从种植到做菜都是亲自劳动的缘故,这些饭菜格外香甜。
老板娘是个十分热心的人,看他们眼生,不由得想刻意拉拢,没过多久,便带着自己约摸十几岁的儿子额外送了一碗清炒毛豆过来。
于斯谭循着香味就跑下楼,跟宋清河一起对着老板娘及其爱子两人一一道谢,十分虔诚的模样。
于斯谭夹起一片腊肉,在一小碟辣椒干料里蘸了蘸,欣喜地对宋清河道:
“清河,我本以为我这次出来肯定吃不到肉了,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这么清香四溢的腊肉,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得带两斤回家!”
宋清河也没想到当地的食物这么可口,正准备大快朵颐,突然发觉似乎少了些什么。
“曦文呢?是不是还没醒?”
“一直睡着呢,我估计还得再睡一个小时。我们先吃,待会儿我找老板娘再要一份,给她拿房间去,以免……”
于斯谭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睛滴溜溜地往四处飞快瞄了一眼,又对宋清河使了个眼神。
宋清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以曦文目前这个状态,能少露面就少露面,尽量避开周围的刺激源,彼此都方便。
两人赶路十分劳累,吃起饭来一筷子连着一筷子,米饭也连添了三碗。
宋清河担心暴饮暴食对肠胃不好,打算停下来,于斯谭却对此毫不顾忌。
“你看还有这么多菜,得收个尾!你啊,在医院待久了,天天就知道啰嗦健康或者不健康,也不看看浪费不浪费!”
于斯谭手执筷子,清点着面前这一桌子的菜,劝解宋清河道。
其实,桌上的菜并不多,只是分量极大,老板娘使用的容器也比较大,这才显得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那……好吧。”
宋清河用手抚摸了下胃部,总算是勉强答应了。
于斯谭心里一高兴,声调也立马上去了:
“老板娘,再来添两份米饭!”
等待间隙,两人手抚着差一碗米饭就能变得圆滚滚的肚子,坐在位置上闲适地发着呆。
突然,一柄开核桃用的铁夹子从天而降,直接砸进宋清河面前的腊肉盘里!
宋清河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曦文刚刚起床,正慵懒地靠在栏杆上梳理长发,顺道低垂着一双冷淡的眼睛,欣赏两人对高空坠物的反应。
刚刚这声响不止是吓到了宋清河,店内其余的客人也都被吓到了,只见二楼站着一位年轻姑娘,身姿相貌十分姣好,眼神却异常冷执,大家纷纷收拾了盘子躲屋里去吃了。
不到一分钟,一楼小店内只剩下宋清河跟于斯谭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曦文。
“她怎么了?”于斯谭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知道。”宋清河语无伦次地回复道。
于斯谭收回看向曦文的目光,直盯着宋清河道:
“你不是心理治疗师吗?现在该怎么办?快想办法!”
“等。”
宋清河抛出那个虚无缥缈的字,示意于斯谭先不要慌,静观其变。
这个时候,曦文总算梳好了头发,手指一伸,梳子“啪嗒”一声落地。
于斯谭看了眼木梳,知道在这个地方买东西不方便,连忙趁曦文不注意,将梳子悄悄捡起来放进包里。
曦文甩了把满头的青丝,两手在脑后随手一挽,这才慢慢吞吞地下楼来。
宋清河以为她是肚子饿了,去隔壁桌拖了把凳子过来,又将刚添的两碗米饭送到曦文手边。
不料,曦文眼睛一抬,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清河,劈手将米饭打翻在地。
紧接着,她起身直起两只手臂,用邪性无比的怪力将整张桌子掀翻在地,还徒手掰断了四根筷子。
“那个针剂……用不用?”
于斯潭下意识地拉过背包对宋清河道,等他拿个主意。
“先不要,针剂都有副作用,能不打就不打……”
宋清河话音未落,只见曦文脸色一变,已经行动极快地冲出正门,苍白的脸色和阴鸷的眼神吓得老板娘和儿子扔下盘子碟子撒腿就跑。
宋清河想过去拦下,不曾想曦文回过头,一个眼神丢过来,十分凌厉,瞬间把宋清河的脚步给刹住了。
“斯潭,打吧!”
宋清河下定决心似的,无奈地掏出针剂,示意于斯潭从后面拦腰抱住曦文。
于斯谭虽然十分惊恐,但奈何这是曦文,他只得硬着头皮猛冲上去,在背后牢牢抱住她。
“赶快……”
话还没说完,于斯谭的右眼已经被曦文用胳膊肘猛然一击,瞬间红了一圈。
宋清河拉住曦文的胳膊,想直接扎下去,又觉得太残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找着血管。
“哎,斯谭,你抱好,别让她挣扎,要不然该疼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她力气实在太大……”
正说着,于斯潭的额头突然一震,再次遭受到来自曦文胳膊肘的重重一击。
“哎,别让她动了,摁住了!”
在于斯谭即将休克之前,宋清河总算小心翼翼地打完了针剂。
于斯谭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半天起不来身。
宋清河揽过昏睡过去的曦文,轻轻揉着她胳膊上因为死命挣扎导致的几处针孔。
他以前从未打过这么艰难的针剂。
一想到以后曦文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宋清河心里就不由得愁肠百转,眉宇间尽是忧虑。
“斯潭,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安安静静地打这个针剂呢?要是每回都扎这好几个窟窿,胳膊岂不是成蚂蜂窝了?”
“可是,她如果能保持安静,我们还用给她打这个针剂吗?”
“哦……”
宋清河看着委委屈屈的于斯谭,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刚刚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现在,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房钱也要双倍给人家,老板娘才肯平息此事。
倒不是老板娘想借机敛财,而是刚刚曦文这么一闹,着实吓人,老板娘能鼓足勇气接受他们三人今晚继续待在这儿,已经是十分宽厚了。
第二天一早,宋清河跟于斯谭两人十分自觉,趁着凌晨两三点,大家都还没起床赶路的空档儿,悄悄结完房钱,收拾东西带着曦文离开。
途中搭了一段便车,在一个潮湿崎岖的路段,三人告别车主,打算步行过去。
“坚持走一个多小时,到达旅馆,我们说不定就能租到车了!”
宋清河给大家打气道。
然而,一想到在上个旅馆都没能租到车,越往里走,道路越偏,租车的希望似乎更加渺茫。
宋清河强打起精神,又补了一句道:
“能租到自行车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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