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饶有兴趣地看着于斯谭沉浸于幻想中的模样,不忍心搅乱他的美梦。
“好好好,你想做一筐,那就做一筐,你想做几框,就做几框!”
于斯谭自然知道她这话纯粹是为了安慰和敷衍,便很识趣地闭了口,再也不提这事了。
以往简家和于家都有长辈在,像野鲫鱼汤、鲜花饼这一类繁琐且传统的吃食,一向都是长辈们随口发起,一手操办的,于斯谭跟安娜他们根本就没有对这类事情真正上过心。
如今突然想吃点儿这样的食物,也只能随口提一嘴罢了。
宋清河坐在一边轻啜了口金黄色的茶汤,盯着院子里大束大束的玫瑰花,悠悠道:
“一道点心而已,安娜,斯谭,明天我来找食谱,你们俩动手将玫瑰花采下来,我们一起做饼。”
安娜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目前来说,再没有比身体上的劳作更能转移于斯谭破碎而抑郁的情绪了。
宋清河果然是很擅长心理治疗的,哪怕手边没有专业的仪器设备。
“清河,那就这么说定了,院子里这花啊,我刚来的时候就盯上了,一个个娇嫩欲滴的,馋人的很!”
于斯谭本来觉得此事麻烦,正想惶惶然地搪塞过去,突然听到安娜这么说,而宋清河又十分坚持,只好点头答应了。
三人同在北区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在聊聊喝喝中过去了。
宋清河一向爱喝茶,今晚一个人不动声色地闷头喝了半天,居然有了一直微醺的感觉。
此时,已经是夜半了。
于斯谭仰着脑袋在躺椅上沉沉睡去,单薄的上衣松松垮垮地在风里吹来吹去。
安娜起身去取毯子,正遇上宋清河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他步子有些沉重,走到安娜身旁那一刻,肩膀猛然往下一坠,正打在安娜身上。
安娜轻哼了一声,揉着红红的肩膀对宋清河笑道:
“只准备这点儿茶水,你都要喝成这样,我要是把以前酒庄里的酒搬过来,今晚咱们三个人谁都躲不过去了!”
宋清河看着她举重若轻的模样,心里一时沉闷,闷得脸热心跳,眼睛都红了。
他礼貌地冲安娜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毯子帮于斯谭盖在身上,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于斯谭还没起床,就闻到一股十分沁人心脾的香味儿,一路从院子香到屋子里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屋里整整一大框鲜嫩的红玫瑰花,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段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睡过像昨晚那样的好觉,这天早上一睁眼,倒是觉得有很多能支撑身体的能量慢慢又回来了。
于斯谭慢慢走到院子里,远远就看到安娜头上裹了一条浅色碎花头巾,身上只穿一条宽松而舒适的长裙,正俯身半蹲在玫瑰花丛里采摘新鲜的花瓣。
大早上的玫瑰花瓣如果带着朝露,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安娜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花瓣,轻轻放进身后的木质编织框里。
于斯谭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场景,思绪仿佛回到八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住在大学附近的那处老房子,院子大而空旷。因为安娜喜欢玫瑰花,他特意在院子里种植了大片的红玫瑰,只有红色,不掺一丝其它的杂色。
第一年玫瑰开花时,安娜也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透明上衣便跑了出来,站在沾满朝露的玫瑰花中俯身亲吻花瓣。
她就是这样,对自己爱的事物总是不遗余力。
想到这儿,于斯谭笑着悄悄走到安娜身后,猛然从背后抱住她,有意吓她一跳。
不料安娜似是早有准备,趁于斯谭猫着脚步过来时,早就在手里藏起一片大大的玫瑰花瓣。
于斯谭刚想将自己的嘴巴凑到安娜脸上,安娜眼疾手快地将那片花瓣往于斯谭嘴唇上一贴,笑着道: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美人之吻与朝露不可兼得!你现在已经喝了这花瓣上的露水,就别妄想着得到别的什么了!”
于斯谭自然是不依的。
他伸出舌头将花瓣卷进口中大力咀嚼了一通,徐徐咽下,耍无赖似的捏住安娜小巧的下巴道:
“什么美人与朝露不可兼得?我读过那么多年的书,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梗,保不准又是你自己杜撰的!今天,我偏要兼得了……”
说着,一张温热的嘴唇再次凑上去。
安娜笑嘻嘻地伸手推开于斯谭的脸,嘲笑他道:
“一大早的牙都没刷,早餐也没吃,倒是跑到我这儿来贪恋秀色了,只可惜姐姐我这会儿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是再纠缠,小心我把你捣碎了一块放饼里做馅儿!”
于斯谭听完这些话不怒反笑了。以前就是这样,两个人一旦碰到一块儿就不停的打嘴仗,谁也不服谁。
当然,最后总是有一方预感到自己快要失利了,刻意岔开话题顺利蒙混过去。
今天这场辩论是于斯谭先认输了。
他捡起框里被安娜剪得整整齐齐的花枝,对安娜道:
“不是说要做鲜花饼吗?是不是只用花瓣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受累剪下这么多花枝子?”
安娜直起身子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稍作休息,她茫然地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是清河这样交待的,说一定要连同花枝一起剪下来,最好能剪到露出培植玫瑰花的土壤。”
于斯谭看了一眼安娜身后那片光秃秃的玫瑰花根杈子,底下的泥土又湿又黏,虽然许久没有大范围的浇灌,但根部好像并不缺少营养,依然壮实茂盛。
这个时候,院外响起了宋清河停车和关车门的声音,于斯谭跟安娜齐齐地扭头看过去。
只见宋清河顶着一双黑眼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西装革履、面目颇有学究气质的男子,看上去年龄跟他们几个人差不了太多。
宋清河走到于斯谭和安娜跟前,伸手对两人介绍道:
“这是我的朋友,沈慢。沈慢,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于斯谭,安娜。”
沈慢初来乍到,却并不拘谨,似乎对自己的到来和即将要做的事情胸有成竹。
他大步向前跨了一步,跟于斯谭和安娜两人一一握了手。
安娜看了看宋清河,见他两手空空,便对宋清河道:
“清河,你找的食谱呢?玫瑰花我已经准备好了。”
宋清河笑着指了指沈慢,道:
“这不就是吗?十分有经验的医学专家,对咱们这院子里的玫瑰花绝对能研究出一套新的食谱来。”
沈慢?食谱?
安娜跟于斯谭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宋清河的意思。
沈慢笑着冲他们俩点了点头,走到玫瑰花束跟前。
安娜跟于斯谭急忙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想看看这位专家接下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沈慢来到那片被安娜剪秃了的花杈子跟前,从口袋里拿出橡胶手套戴上,从玫瑰花的根部挖出一块湿湿黏黏的泥土。
他捏在手中仔细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将之收藏进一个白色卫生袋里。
“怎么样?符合你的猜测吗?”宋清河问沈慢道
“基本符合。”沈慢点点头,印证了宋清河的问话。
沈慢并没有马上立刻花杈子,而是转头在一大片旺盛的玫瑰花束中来回拨弄着,终于,他找到一束隐蔽在花丛里的植物,模样十分可爱:
圆润而浅绿色的叶子,连带着硕白色的小花,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株野外生长的不知名植物。
“这是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安娜不理解沈慢为什么会揪着一朵花不放,不禁诧异地问他。
于斯谭则在沈慢揪出这株植物时就已经认出了什么,脸色一变,小声道:
“这难道是……”
沈慢冲于斯谭点了点头,接着对安娜解释道:
“这是马钱子,里面的生物碱非常丰富,用来做暗杀或者毒杀,再合适不过了。”
暗杀?
安娜心里一动,看了眼宋清河,再看看于斯谭。
于斯谭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一直疑心父母是被人暗杀,可警署那边一口咬定是意外死亡。
此时,如果沈慢能够通过这株马钱子坐实了父母两人是被暗杀的事实,那么,他这辈子的心结也就了了。
于斯谭回过神来,急忙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对沈慢道:
“请借一步到里面说话吧!”
沈慢点点头,将那只捏着马钱子的手背到身后,不紧不慢地进屋了。
四个人在桌前坐定。
于斯谭倒了杯热水推到沈慢跟前,询问道:
“沈老师,马钱子既然是剧毒,那么人体吸入之后,怎么会没有明显的反应呢?我记得我刚看到爸妈去世的那个时候,第一印象是,他们其实是睡着了,模样十分安详,甚至还有些愉悦的表情挂在脸上……”
于斯谭说的这些,沈慢自然是早就通过宋清河的口了解到了。
“马钱子里的生物碱虽然毒性大,但是提取方式不同,用毒的手段也不同。如果凶手只是利用生物碱损坏叔叔阿姨的神经系统,那外伤绝对是验不出来的,而且神经一兴奋,难免会出现一些反常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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