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将手里那团纸丢进垃圾篓里，对沈慢道
“去第二研究所自然是不可能了，以你们特区研究所的资质，还有实验内容，第二研究所自然是容不下你们的。”
沈慢凌乱地看了下四周，确认丹尼和弗雷德暂时还没有来，低声提醒宋清河道
“老宋，你就不能稍微委婉那么一下么……”
宋清河笑着挑了个稍显整齐一些的地方，垫一张白纸坐了下来，笑着对沈慢道
“你觉得我会怕他们吗？以你们现在的境地，我肯来帮助你们，你们可以在背地里偷着乐呵一阵子了。以前的事情，我不再计较了，现在我的手上有一整套微生物标本催眠实验的数据，有第二研究所十分成熟的实验理论和实验机制，还有许许多多你们想都没有想过的被试模拟训练，只有我能帮你们完成这件事情。”
沈慢听罢这些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进去，凑近宋清河的耳朵道
“宋清河，你这样帮我，又没有索取任何报酬，我该不该完全相信你呢？”
宋清河伸手将沈慢的身体推开，保持着合理的社交距离，认真道
“谁说我不要报酬了？我要特区研究所另一个副所长的空缺位置，还有，于斯潭是我的人，不亲自做这个实验，我不放心。”
另一个副所长的空缺位置？！
沈慢紧皱着眉头想了一刻，神色这个时候有些迟疑了。
“老宋，我虽然在所长面前有一定的话语权，可另一个副所长的职位已经空缺几年了，几乎没有再次设置的打算。我如果这个时候提出来，又独自包揽下对抗针剂的实验任务，会有揽权的嫌疑的！”
宋清河在提这个要求之前，自然知道这对沈慢来说，有一定的难度，尤其是莱纳现在身兼副所长的职务，自然不希望现在突然冒出个人跟自己分这杯羹。
“老沈，莱纳是第二研究所的人，他来到特区研究所，一无亲信，二无能力，把特区研究所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作为第二研究所特聘的研究员来到这里帮助指导你们工作，暂时担一个副所长的职位，好像也不是很过分呢。”
宋清河环顾了下周围破败不堪，亟待整修的环境，又将目光犀利地投向沈慢，话里话外的意思显而易见。
沈慢咂摸了下宋清河的话，此时已经在脑中整理出一套说服所长的简单话术了，接下来，只需要通过一件事情证明莱纳所长德不配位，急需一位熟悉的、曾在第二研究所任职过的得力助手就可以了。
“行，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作为交换，你先帮我搞定临时实验室搭建的位置，一切准备工作布置妥当，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宋清河冲沈慢笑了笑，矜持地伸出手去，沈慢激动地跟宋清河握手，不料，宋清河只握了下他的前半个掌心，很快抽出了自己的手。
沈慢急忙从口袋里翻出两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宋清河一张，两人同时擦了擦手指离开这个尘嚣弥漫的地方。
宋清河找到一处租车的位置，签了份长期合同，很快开着自己的新车去了一个地方。
北区的郊区格外荒僻、偏远，生满了野草和大片枫树林，如果是不熟悉路况的人，很可能会将这个地方当成是野生动物保护区，说不定还要来一次丛林探险之类的。
宋清河远远地将车停下，徒步爬上那片浅黄色的高坡，在斜阳和枫树林摇曳的树影中静静站立了一会儿。
这里便是曾经张庆阳建立实验室的地方。
如果不是立文博士最后将那14名标本成功逆转，实现了反催眠，宋清河也绝不会想到张庆阳的实验室会建立在这种地方。他简直是在一块没有人烟的荒野里重建了一个人区。
当然，如果当初包括曦文在内的那些标本，可以称之为普普通通的“人”的话。
宋清河下去高坡，又徒步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那座巨大的实验室。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随着黑暗中清脆的“咔哒”声，实验室的门缓缓打开，里面曾经鲜活的一切再次展示在宋清河面前。
他穿过那片被砸得体无完肤的实验器材，手指轻轻抚摸过这里的每一寸建筑，逐渐想象出曦文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样子她端着餐盘从厨房里出来，独自一个人坐下默默吃着饭，周围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人，她们或笑或闹或安静，但都不及曦文安静。
宋清河正想的入神，突然听到身后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十分轻巧的声音
“你也在想她，是不是？”
宋清河手指一颤，不知所措地回过头去。
只见安娜穿着一件宽宽松松的上衣，手里拎着一个酒瓶，慢慢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月光从大开的门外悄悄挪动着，像摇晃的碎玉一样照在安娜脸上。
“清河，你是不是也在想她？”
“我……”
宋清河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娜，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属于曦文的地方，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躲起来喝酒。
“安娜，斯潭不在你身边，我也不在你身边，你如果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才好？”
宋清河平静地说着这些话，语气里听不到一丝责备。
他曾经是那么地讨厌喝酒，以及讨厌身边的人喝酒，此时看到安娜这个样子，却无法激起一丝负面的情绪，只觉得无奈和心疼。
安娜听了宋清河这些话，低头看了下手里的酒瓶，咣当一声扔到脚下。
“没有多少酒精成分，就是帮助睡眠而已。”
安娜望着宋清河的脸，不自觉地在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你最近是不是又陷入噩梦了？关于曦文？”
“没有，我只是……没什么，随便喝着玩的。”
宋清河听了安娜这个解释，忍不住笑了这个回答，果然是非常的安娜啊，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特殊的理由，就只是想做而已。
宋清河捡起地上的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又去其它房间找了条毯子出来，细致地披在安娜肩上。
“安娜，这里十分偏远，我开车过来将近两个小时，又徒步一个小时，真的不敢想象，你是怎么过来的。”
安娜一手拉过肩上的毯子，结结实实地披在身上，一边笑着对宋清河道
“我现在一回到斯潭的院子里，就想起那天的事情，别的地方我又懒得去租，倒不如回到这里来，安安静静的，多好。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搭建临时实验室。”
宋清河直言不讳。
“临时实验室？为谁搭的，特区研究所里沈慢那帮子人？”
宋清河略一点头，没有直接答话。
安娜甩开肩上的毯子丢到宋清河怀里，不解地问道
“我原本是心存侥幸的，以为你只是在跟沈慢玩什么场面上的游戏，可是你如今跑到这里来帮他们搭建实验室，让我感觉到，不久之后，你就是另外一个张庆阳！”
宋清河从安娜口中听到“张庆阳”这个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感觉有些异样。
“张庆阳是张庆阳，我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成为他呢？”
安娜听了宋清河的解释，不仅没有接受他缓缓靠近，反而一下子退后几步，摇了摇头，道
“他生前总是在模仿着你的一切，模仿你的穿着，模仿你的言辞，甚至模仿你办公室的摆设，可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模仿了，你如今站在他的实验室里，活生生的就是另外一个他！”
宋清河吓了一跳，对安娜说的这些话难以置信。他大步跨到安娜面前，两手按住她的肩膀，以稳定下她激动的情绪。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怎么可能会是他？你……”
宋清河的手指倏然收紧，安娜眼神一愣，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量一般十分无助。
“清河，你在做什么？你放开我！”
安娜的手在宋清河的手臂上用力推阻着，然而并没能挡住他逐渐靠近的身体。
宋清河睁大眼睛用力地盯着安娜，似乎有十分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却不能从口中直接表达出来。
他薄抿着的嘴唇离安娜的脸越来越近，最终，轻轻印在了安娜的额头上。
然而他的手并没有因此松开。
“我时常觉得你不一样，你跟安娜不一样，我有怀疑过，可是我看着你跟斯潭在一起时的模样，我又无比确信，你就是安娜。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总是让我这样痛苦，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挣脱这种痛苦，只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分到斯潭身上……我……”
宋清河眉目闪烁，渐渐皱紧眉头。
“我真的不能确定。你能不能告诉我？安娜，你能不能告诉我？”
安娜望着宋清河紧锁在自己脸上的那双泪眼，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想与他对视。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