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在宽阔的望湖大道,司机停下来等待漫长的红灯间隙,手指在方向盘上“嗒嗒”敲着,顺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后座上那位躺着的乘客。
当她发觉那位乘客俨然是一副冰冷的尸体时,忍不住双手掩住口鼻发出了一声土拨鼠般的尖叫:
“啊~啊~”
半开的车窗外有行人纷纷侧目,宋清河机警地摇上车窗,又探身到司机驾驶座的位置帮她关好窗子。
“听着,女士!您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凯莉……请叫我凯莉。”
宋清河紧盯着凯莉疲惫而脆弱的湛蓝色眼睛,竖起一根手指在她鼻子前告诫道:
“她是我们的朋友,受了重伤,您只要带我们去罗恩医院就可以了,剩下的,跟您半个字的关系都没有!”
凯莉被宋清河笃定而温和的绅士语气暂时稳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曦文怀里的可可,忍不住又惊叫了几声:
“可她真真正正是一具尸体啊,先生!”
宋清河坚定地冲凯莉摇了摇头,示意她立刻噤声。
这个时候,绿灯亮起,公路上的车辆开始如大甲虫般慢慢挪动,随后速度越来越快。
身后传来几声粗暴的鸣笛。
宋清河抬起凯莉的胳膊放到方向盘上,柔声道:
“我知道您是受我朋友的嘱托,过来接一趟人,今天让您受惊了,我很抱歉,但我保证,只要您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我一定会请朋友好好照顾您,还会给您一笔大额的佣金!”
后车司机粗暴的鸣笛声和疯狂的叫骂隔着封闭的窗户仍在不断地涌入耳朵,但凯莉如同自觉关闭了听道系统一般充耳不闻,只紧咬住下唇纠结地思索着。
曦文有些急了,担心有人过来找茬的时候发现可可,将这件事报给警署,那就百分之百的麻烦了。
她敲了敲凯莉的座椅,正色道:
“凯莉,现在要么我们一起下车接受警官们的盘查,各自担责,要么你开车到罗恩医院,救下我怀里这个人,你自己想一想!”
凯莉伸出舌头舔了两下干涩的嘴唇,慢慢发动车子,半是自我安慰半是嘱咐二人道:
“现在你怀里这个人只是受了重伤,急需救治,我现在只需要把车开到罗恩医院就可以了,对不对?”
曦文隔着座位轻轻按了一下凯莉的肩膀,算是一种鼓励和感谢。
宋清河的朋友早已等在罗恩医院门口,一身刺眼的白大褂在形形色色出入的病人中显得格外亮眼。
宋清河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对曦文介绍道:
“他是两年前我们普华医院外派来的同事,罗格。这期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在特区研究所,我腿受伤那次,就是他偷偷赶过来帮我缝洗创口。”
“好。此人可信么?”
“完全可信,他现在一大半的薪水都是我们普华给发的,绝不会有二心。他可以算作是目前我们在北区唯一能靠得住的人了。”
罗格微笑着俯下身子冲司机凯莉和坐在前排的宋清河简单打了个招呼。
宋清河第一个下车,跟罗格短暂拥抱了一下,在他的帮助下将可可抱了出来。
罗格感受到臂弯里的“病人”状态异样,疑惑地看了宋清河一眼。
“将近两个小时?”
宋清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凯莉也下了车,战战兢兢地站在车门旁,没听明白他们两人说的是哪个时间。
只有曦文知道,这是他们医生间常用的简语,意思是指尸体的死亡时间。
宋清河摸了一下可可干涩无光的头发,低声对罗格道:
“她是我实验室里的被试,虽然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但实验室还有可能四处找她,利用她的身体做些其它的项目,我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件事情发生……”
特区研究所有多变态,他们这些研究院和医生是多少都有耳闻的。可可的身体虽然已经处于死亡状态,但如果是在十二小时内被找到,研究所的人还可以用这具曾经承载过幼虫的尸体当作培养皿,继续豢养幼虫。
罗格立即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随即对宋清河点头道:
“你放心!从现在开始,这是个自然死亡的病人,将在医院的冷冻柜度过最后12个小时,然后交由家属妥善安置!”
宋清河感激地看了罗格一眼,走到曦文跟前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地将可可交给罗格来处理。
不一会儿,医院大厅里一群人飞快地推着一辆移动医疗床匆匆赶来,来到罗格面前时一言不发,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十分默契地将可可抬到床上用被子盖好,转眼之间又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厅。
罗格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塞给凯莉,示意她先回去。
宋清河看着凯莉瘦弱而沧桑的背影,对她今天的遭遇颇感愧疚,急忙追上去又塞了一沓崭新的美金给她。
罗格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望着宋清河道:
“我们的宋医生还是老样子啊,见谁都像病人,忍不住就关切起来了!”
宋清河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应对他的调侃。
“罗医生,今天为了保险起见,我和曦文会在医院守着可可,直到安全度过12个小时,你接下来该忙你的就去忙你的,其它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罗格知道宋清河是体恤自己不能离岗太久,分身乏术,立刻如释重负地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
“这是我的餐卡,在医院顶楼的餐厅、下午茶厅通用,你们俩自己招待自己,别见外,反正刷完了就交给普华来报销!”
“那我可得跟院长打个小报告了!就说罗格医生不用心招待老同事,就拿一张廉价的旧餐卡来敷衍我!”
“哈哈!瞧宋大医生委屈的!等今天的事忙完,我自费带你们去米其林奢侈一把,好堵在你这张金口!”
“别!我跟曦文都是传统的人、传统的胃,与其别别扭扭地吃米其林,还不如喝一碗豆浆来得实在!”
说罢,两个人望着对方会心一笑,各自挥手告别。
曦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抢过宋清河手里的餐卡,接着调侃他道:
“饿了!我倒想看看宋大医生在这个地方,能不能帮我找到一杯地道的豆浆啊?”
宋清河故意抻着脸看了曦文一眼,正色道:
“何曦文女士,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接下来,有什么您就吃什么吧!”
说完,手插进兜里径直朝电梯走去,曦文急忙摇摇晃晃地猛跑着跟上。
他俩来的时间不巧,正餐的时间刚过,下午茶还没有开始供应,只能挑选一些仅剩的食材填饱肚子。
一位负责餐前小点的亚裔阿姨一脸面善,大概是很少在异国他乡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亚洲面孔,急忙跑去后厨攒了一盘子点心上来,里面是各色蛋糕。
“你会讲韩语吗?”阿姨小心翼翼地望着曦文的眼睛问道。
曦文摇了摇头,心想:原来阿姨是从韩国来的啊!
正待转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语无伦次的尖叫:
“卡叽嘛!咔叽嘛!”
曦文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也敏锐捕捉到了其中惊恐的气息,急忙回过头去。
这个时候,一张凳子正从空中破风而来!
曦文眉心的头发感受到这股凌厉的气息,立即往额头两侧飞散开来。
她抱着餐盘就地蹲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心提醒过她的韩裔阿姨跟其它几位厨师一起躲进了备餐间,“咔哒”一声将门落了锁。
宋清河此时正在餐厅的另一头盛汤,及时察觉到危险,立即端起那碗汤泼到地上,暂时羁绊住了动手那人疾速追赶的脚步。
那人眼看着紧抓宋清河无望,转而选择攻击蹲在地上的曦文。
曦文抬眼看到这人黝黑的眼睛和半盖的帽檐,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拿起一块满是奶油的蛋糕塞进这人的鼻孔里,顺便在他腹部来了一脚。
“老宋,你快去找罗医生和可可,这个人交给我了!”
宋清河此时也意识到这应该是敌人的分散计划,听了曦文这话,立刻离开餐厅冲停尸间跑去。
那人毫不甘心地看着宋清河离去的背影,几次翻身而起想追上去,无奈刚刚被曦文踹过的下腹疼痛难忍,有种大肠破裂的感觉。
曦文不想过多地收拾他,搬来餐厅的几块挡板将他牢牢围困在里头,然后一把拉开紧锁的备餐间铁门,对韩裔阿姨道:
“这里危险!您快带着大家离开餐厅,望楼下跑!”
韩裔阿姨望着被曦文一下子拽断的门锁愣了好久,又慌又怕,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她的应激逃跑意识战胜了好奇心,在曦文的帮助下迅速带领后厨几名人高马大的男厨从后面溜到了电梯厅。
做完这些,曦文来到围困这名凶手的挡板处,伸手试探了下,自言自语道:
“嗯,还算结实!”
待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餐厅,跪坐在里头的凶手长出一口气,盯着那堆看似无用的挡板奋力一推,挡板却丝毫未动。
他有些吃惊:就在刚刚,自己明明看到那姑娘一手一个挡板扔到自己跟前的啊!那些挡板在她手里就跟普通的木片一样。
这人不死心,就地蹲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再次奋力往上一推!
只听“嘎吱”一声,他整个人随之往下一趴,腰椎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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