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文低头整理了下衣襟,顺手往那把血迹干涸的匕首上轻轻弹了一下,吓得宋清河正下着楼的膝盖猛一打弯,差点儿往前面扑过去。
“何曦文,你可别再碰了!现在是结了血痂,倒显得这把匕首结结实实地堵着伤口,要是真掉了出来,任凭你体内的幼虫生命力再旺盛,也难保你不会因失血过多而出现紧急状况!”
曦文刚刚本想是引导他将注意力从立文博士身上转移到出来,逗他一下,没想到这人成天这么严肃,仍然是禁不起逗。
她双手鼓起宋清河的脸颊揉了几圈,笑着责怪他道
“我身体里边那可是幼虫啊!幼虫!哪那么容易有事啊!你现在说你是研究所负责幼虫实验的人,我真是不敢相信啊!”
宋清河奋力将自己的脸从曦文手心里挤出来,脸部肌肉早就变形了,模样看上去十分滑稽。
“别闹了,警署的人在院子里呢,严肃点儿……”
两人一抱、一搂地走出院子,穿过男男女女身着警服的人身边,倒也因为这调笑生情的场景让那些人自动忽略了曦文胸前的利器。
宋清河一路不敢停歇,直到满头大汗地快步走到路边,才将曦文放置到一处角落,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喂,凯莉,是我。罗格已经到了么?”
“是的先生!”
“赶快回来找我!”
曦文突然觉得胸前涌入一股胀痛的空气,冲得她气道受阻,不禁靠在墙上大口喘了一声。
“怎么了?”
宋清河俯下身仔细看了下曦文身上那处伤口,猜测是因为肌肉长时间地挫动,匕首插进的位置和伤口有了一定的参差,各种症状陆续开始出现了。
曦文望着宋清河满脸紧张的模样,立刻笑嘻嘻地拿过他的手机,若无其事开玩笑道:
“这么快就把凯莉收为自己人啦?宋医生厉害了!”
宋清河知道她是在故意掩饰,明明已经胸口闷得大口呼气了,还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何曦文,少说话,保存体力!”
曦文转过头看到一道车前灯直冲这边亮着,知道是凯莉到了,立即从肺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手机丢给宋清河。
“老宋,待会儿我要是睡着了你喊我一声啊!”
此时,曦文已经感受到脸部和四肢出现的强烈的麻痹感,头部沉得像一块石头,不由自主地往下杵。
“老宋,我……我……”
曦文刚扑在车后座上想自己爬上去,不料眼前一懵,黑暗像漫无边际的潮水直接打过来,她立刻失去了最后那点意识。
宋清河没有说话,一边抬手示意凯莉火速发动车子,一边揽过曦文的腰肢快速钻进车内,赶在警署的人过来问话之前离开了这家医院。
凯莉经过今天这几回交道,已经对宋清河颇为信任,如她信任罗格一样。
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宋清河,刚想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地将罗格医生送入一处陌生的院子,猛然间瞥见他脸颊上、脖子里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掉。
凯莉后背一怔,整个人吓了一跳,趁着将车停在红绿灯路口的空当儿,回过头看着宋清河道:
“先生,您这是……”
“我没事,你注意看着灯!好,可以走了!”
凯莉急忙回过头扶稳方向盘随时准备开动,可这个时候,前面那辆红色的敞篷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闪烁的绿灯下一动不动地拦在前面。
周遭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可那辆车仍旧不为所动。
宋清河急了,将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那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凯莉平时跟宋清河接触不深,第一次看他罕见地发了火,立刻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溜出去,径直走到哪里红敞篷车前敲了敲对方的车门。
宋清河坐在车里看着凯莉摊开双手,用极细的南方浓腔与对方交涉着,不禁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
他将曦文的头轻轻靠在座位上,一个跨步下车将那辆车上的司机拽了下来,沉着声音咬着一口字正腔圆的英式音标冲他喊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头顶这灯没有一个能指挥得动你是吗?!”
此时,宋清河身后已经有十几个愤怒的车主在疯狂按着喇叭,奇怪的是,却无一人敢下车与这辆车的主人当面对峙。
凯莉看到后面有两个年轻人支起了摄像头,似乎是准备将这一幕好戏拍下来上传到社交网络上去,急忙转过来挡在宋清河面前。
她回头朝那两个人的镜头一指,然后按住宋清河的肩膀请他一定要冷静下来。
“先生,他讲的是印加语,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
“印加?那你刚刚……”
“我一直以开车为生,北区人口复杂,各种各样的小语种我好歹知道一些。您听我说,先回车里去,我来解决这件事好吗?回到车里,就现在!”
宋清河看着凯莉严肃的眼睛,知道这件事应该是非同小可,自己刚刚似乎是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但是现在,还有什么人比车上那个呼吸困难的人更重要呢?
宋清河义无反顾地拨开凯莉,再一次将那个高高大大的人从驾驶座上拽下来丢到路边,自己则一路将他的车开到了路口一处旮旯里。
后面阻塞的长队伍中,有几个车主将头探出来给宋清河喝了几声彩,纷纷礼让他的车疾速离开。
凯莉一边开着车在右边车道上飞驰,一边透过后视镜无奈地看了宋清河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先生,您这次真的惹了大麻烦了!”
“怎么?”
宋清河一手紧紧捂住曦文的伤口,疑惑地将目光投到凯莉身上。
“他是莱克油轮工厂的大管家,北区这边的过往船只都跟他有生意上的交往。”
“所有船只吗?”
“对,所有。”
宋清河不禁回忆起刚刚在马路上那起肢体冲突,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自己两次将对方从车上拖拽出来,可对方不怒、也不反抗,只满不在乎地高举着双手任凭自己将他扔到路边去……
除非……他认识自己!
宋清河不禁抬眼看了下后视镜,那辆车早就不知所踪了。
“凯莉,你还有没有更多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呃……我只知道别人都叫他‘小怪东’,凡是跟船运有关的东西,大家都是找他,他还有一支非常庞大的保运团,说是保卫也好、强盗也罢,总之,以前他在纽约那边特别有名,没人敢惹,后来回了北区,还是威信不倒,当地没有人敢大声跟他说话的……”
凯莉说到这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讲的太多了,便轻咳了一声,稍微侧过脸对着宋清河补充了最后一句:
“除了您,先生!”
宋清河没有理会凯莉,只是默默抚摸着曦文的头发,脑中飞速回忆着于斯谭几年前在海上被找到时的相关信息。
当时,是林立与另外一股神秘势力联合起来将于斯谭囚禁在海上,整整五年来,过往船只众多,却没有一艘船敢私自靠近那搜囚禁船。
更重要的是,虽然后来张家出现在了北区,张平君也默认了自己才是于斯谭绑架案的幕后主使,可宋清河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张家虽然来北区多年,可张平君左不过一个跨洋而来的生意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权利,敢在海上号令所有货运船只?
绝妙的事情还在后头:于家父母出事之后,沈慢受邀来到于家的院子里追查凶手,一早就矛头指向了住在疗养院里的张平君。可就在于斯谭想法设法接近张平君时,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是的,凭空。就连他在疗养院里长达数年的住宿、食养、治疗等记录也全部抹除了。于斯谭不得不中途放弃调查,这件事情搁置至今。
想到这里,宋清河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建筑不由得摇头一笑:
“多么可怕的一股势力!多精密的一场筹谋!”
凯莉抬了下眉毛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满脸惋惜,只道他是在感慨刚刚自己诉说的小怪东的故事。
最后一个右转弯,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凯莉帮宋清河打开车门,一路照应着他把曦文抱进院子。
“罗医生!罗医生!我带着宋先生回来了!”
随着凯莉的高声喊叫,罗格和于斯谭从屋内一起冲出。
罗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先在曦文胸前切了一个小口引流出一部分液体,随后往她的输液瓶里不断地挤着药剂。
“清河,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比我预计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这太吓人了!”
宋清河此时仍旧惊魂未定,看了看罗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些药顺着一条长长的管子输入到曦文体内。
凯莉本想顺嘴提一句路上遇到小怪东的事,但她顾忌到宋清河的情绪,嘴唇动了一动终究没能说出口,只默默拿了自己应得的钱退了出去。
于斯谭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忍不住俯身在曦文跟前仔细听了一阵她微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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