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看着于斯谭焦急的模样，本想皱着眉想提醒他一句，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口，只是默默倒了杯水给他，示意他坐到一边去喝。
“清河，你给我的这是什么茶？”于斯谭小心咽了一口，忍不住抿着嘴问宋清河道。
“白茶。”宋清河低头坐到曦文床前，头都不抬地回应他。
“我不喜欢白茶，我喜欢君山。我记得我这屋里的茶不都是君山么？什么时候换成了白茶！”
于斯谭失了喝茶的兴致，不禁鼓起嘴巴冲杯子里的茶水吹了口气，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那就放下吧。”
宋清河意味深长地看了于斯谭一眼，希望他能稍微领略下自己话里的意思。
于斯谭自然是毫无领悟之心，因为在昏迷和治疗的这段时间，他除了对宋清河偷梁换柱将自己从沈慢家转移出来这件事情有记忆之外，其它的一概不知。
此时，正蹲在地上满手通红、认真挤着药水的罗格倒是听出了宋清河话里微妙的意思，工作中不忘抬头看他一眼，顺便递给他一个调侃的眼神。
宋清河伸手抵在曦文脖颈处感受了一下，体表温度和心率已经在慢慢回稳了。
“谢谢你罗格，曦文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了！”
宋清河不由得在罗格肩膀上重重按了一下，亲自帮他按摩着因频繁用力而暂时麻痹的手指。
罗格若无其事地略一摇头，转而朝坐在一旁的于斯谭问了一句:
“待会儿我就要回医院了，大堆的事等着我做！1号病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没？等我一走，咱们通电话可就不方便了！”
“呃，我现在恢复良好，暂时没什么了。那个……你之前说定期来给我看病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体内的幼虫跟安娜的一样，没办法除干净？”
罗格听了于斯谭的话，忍不住与宋清河对望了一眼。
“干不干净，我暂时还不知道，只是你现在跟可可和曦……安娜一样，都是特区研究所的重点关注对象，也许随时会被关到实验室去……”
罗格说着，十分诚恳地耸了下肩膀，算是在下医嘱:
“总之，少出门，多活动，有事让清河或者凯莉带我来这儿，ok？”
于斯谭点点头，同宋清河一道儿将罗格送到凯莉车上，然后两人再结伴回去。
待凯莉的车消失在左侧那个拐角处，于斯谭急忙揪住宋清河的衣领半是玩笑半是追责道:
“你这家伙是不是趁着做实验的时候搞了什么破坏？”
宋清河神色一怔，朝屋里看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之前沈慢在的时候，幼虫不是有很多吗？研究所的人有到处抓人的功夫，大可以亲自培植幼虫挑选最合适的人做实验啊！”
宋清河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这次反应过来，于斯谭问的是研究所最近到处抓人的事。
“我……借用了可可的蛰油。”
“啊？！”
于斯谭一脸惊恐，不禁抬起双手认真看了看自己的肌肉，继而又上上下下审视自己的全身。
宋清河一脸为难地看着于斯谭，思绪不禁回到了给可可做实验的那天。
可可是第一个被试，而宋清河刚刚到手的对抗针剂还不知道是否有效。
他给可可注射完针剂之后，借着去库房找试剂的由头支开了沈慢及其下属，快速将可可身体里的真实反应记录了下来。
做完这些，他迅速调整ts-5设备的频率唤醒可可，对她做了短暂催眠，获知了她在临时实验室藏匿蛰油的位置，然后将所有的蛰油都收了回来。
宋清河知道沈慢来到临时实验室之后就直接霸占了张庆阳之前用来繁殖微生物的那个大泳池。他拿出早就偷偷配齐的钥匙，打开沈慢实验室的门将他培养皿里的微生物幼虫悉数消灭殆尽，然后又迅速跑到与实验室一镜之隔的大型游泳池里，把大瓶的蛰油倒了进去。
这件事情，除了宋清河自己，只有可可一个人知道。
她清醒过来之后，虽然对宋清河任意摆布自己感到愤怒，但是一想到自己从此获得自由，便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了。
宋清河将剩下的最后一瓶蛰油还给了可可，作为回报，她与宋清河达成协议，会帮助他隐瞒住研究所上上下下的人，直到这场实验彻底结束。
与此同时，可可也一口咬定，沈慢实验室里和泳池内的那些幼虫，都是她做完实验后一时承受不住体内的力量，发了疯，将蛰油拿出来胡乱发泄的后果。
当时整个研究所的人都没有怀疑，一来是因为蛰油是可可所有，这是沈慢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她还曾拿这个要挟过宋清河；二来，幼虫虽然没有了，但是研究所守着可可这一个火苗子，完全可以通过她体内被改写过的细胞无限次复制那些幼虫。
这也是为什么，可可在死去之后，尸体还要被立文博士和研究所的那些人处心积虑地抢夺。
宋清河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到屋里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于斯谭听。
于斯谭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天，良久，才伸出食指挠了挠自己的眉目，对宋清河道:
“所以现在，除去那些不知道的曾感染过幼虫的人，就只剩下我、安娜还有可可的遗体有实验价值了？”
“是。”
宋清河抬起疲惫的双眼，望着于斯谭的眼睛真诚地向他道歉:
“对不起，斯谭，我原本的计划是通过实验将所有感染过幼虫的人都找出来，然后使用对抗针剂注射进他们的身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都解脱出来，去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安稳生活，然后把剩下的对抗针剂全部用到你和曦文身上。即使你们两个体内的幼虫无法清楚干净，可我有足够的对抗针剂，还有研制针剂的技术，自然可保你们俩一生无虞，可没想到……”
“你刚才说……谁？”
于斯谭原本撑着脑袋的手指慢慢收紧，吃惊地望着宋清河。
“曦……曦文。”
“谁？你再说一遍！”
于斯谭“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差点儿将椅子掀翻在地。
“斯谭你听我说……”
“你停下！”
于斯谭不可置信地伸手在自己和宋清河身前一横，作出一个决绝的叫停手势。
“她明明一直在照顾我！在我躺在沈慢家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里，一天天的，我除了昏睡就是昏睡，全身被纱布包裹着，可我非常确认，安娜经常坐在我身边照顾我，可是你……你现在告诉我躺在这儿的人是何曦文？”
于斯谭整个额头都紧紧皱在了一起，惊恐地看着昏迷中尚未醒来的曦文，再看一眼宋清河，不知道该如何宣泄自己此时的感受。
“斯谭，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直以为她是安娜，后来我才知道她可能是在跟我赌气，或者她觉得安娜愧对你，想代替她照顾你……”
“一派胡言！”
于斯谭此时不愿意再听到宋清河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他拿起宋清河的外套丢到他身上，伸手往门外一指，大声吼道:
“你现在就走！现在！”
宋清河自从跟于斯谭重逢之后，从来没有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
他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伸出手指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深刻的悲郁。
“斯谭，我……”
他原本想告诉于斯谭自己的新发现，让他知道北区最近新出现了一个人物，小怪东，可能跟他父母的死有关系，可如今这情形，他实在是无法开口。
宋清河临出门前，不由得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床上的曦文。
于斯谭双手插兜立在门口，脸上的神情十分冷漠，随时准备将门重重摔上。
“等她醒了之后，你告诉她，可可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你们俩都不要出门，一定不要出门，尤其要提防我们的老师。”
“老师？”
于斯谭拧着眉头反问了一句，但也只是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如今的他觉得不管身边发生任何可怕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宋清河点了点头，伸手撑住于斯谭推过来的门最后看了一眼曦文，拿着外套慢慢走出了院子。
听宋清河猛然间提到立文博士，于斯谭表面上并不在意，但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疑问。
他回到卧室打电话给海鸟。
“喂，帮我查一个人。”
“谁？”
“刘立文，72岁，近期刚到北区。”
“好！”
做完这些，他心里稍微松弛了一点，慢慢踱步到厨房。
冰箱里还有一些紫甘蓝、彩椒、西芹和甜菜，随处一翻，又找到一块鲜净的鸡胸肉。
于斯谭围上围裙，在水龙头下洗干净双手，开始动手将这些蔬菜切好放到沙拉碗里，然后给鸡胸肉刷上烧烤酱填进烤箱。
身后传来一阵微弱而轻悄的脚步声。
于斯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一边认真地往蔬菜上挤着沙拉酱，一边微笑着低声问道:
“安娜，你想吃花生酱吗？我帮你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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