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人似乎是脚步迟疑了一下，继而又轻轻走了过来，双手环在他仅隔着一层单衣的腰间。
“安娜？”
于斯谭放下调料罐，双手在干净的抹布上擦了一把才握住对方的手，慢慢回过头去。
好陌生的眼神！
于斯谭忍不住后退一步推开了她。
“你……你不是安娜，你也不是曦文，你是谁？！”
于斯谭从小长在纽约，那里的双胎或多胎基因似乎非常旺盛，学校里从来都不乏双胞胎姐妹花，一模一样的脸庞，却因为迥然的性格而神态各异，于斯谭总能一眼就辨认清楚。
此时此刻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虽然仍是那张足以魅惑住他的脸，却没有丝毫亲近的气息。
这个时候，只见那人迷茫地抬眼环顾四周，看了看屋里的摆设，似乎没有听懂于斯谭的话。
“你到底是谁？”
于斯谭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慌乱，提高音量再次问了一遍。
“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和身上的衣服，眼眸一沉，轰然倒地。
于斯谭迟疑了一秒，立刻脱下围裙将她抱回到床上去，拿过旁边柔软的毯子裹住她瘦弱的身体。
他决定给宋清河打个电话，无论如何，宋清河应该比自己更了解其中的缘由。
就在于斯谭搓着手在客厅里坐卧难安时，宋清河及时摁响了门铃，门一开，四目相对，一时之间都有些沉默。
宋清河毕竟是着急看曦文的情况，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低声道:
“我听说她……好像不太对劲儿？”
“嗯，要不你……进来看看。”
于斯谭双手撑在门上等待宋清河进屋，然后紧绷着嘴唇一脸不甘地将门关上。
“我怕她醒来之后会饿，就在厨房做东西吃，然后她突然就清醒过来，但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哪里，所以我……”
“会不会是类似于第三重人格？就是她既不是安娜，也不是曦文，而是出现了第三个人？”
“第三个？这……”
于斯谭低下头紧紧搓着手指，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猜测。
他不自觉地耸了下肩膀，对宋清河道:
“你一直从事这样的工作，你比我专业，那你看，我们该怎么做能确认，这到底是自然出现的人格，还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你的意思是？”
见于斯谭重重点头，宋清河不禁将后背重重靠在沙发上，仔细搜索近几天来的记忆，希望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前几天，曦文曾亲自闯进过实验室，后来二次回返，救他跟可可于危急之中。
立文博士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难道是？
不对。
宋清河用手指揉了揉紧绷的额头，兀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不对，不对……老师虽然突然出现在北区，可是他跟曦文的互动我都看在眼里，他不可能在我面前做出什么小动作，更何况曦文在医院跟我一起待了这么久，如果有药物的作业，应该会露出破绽的，除非，老师在现身之前就对曦文做了催眠。”
于斯谭听了宋清河的这个分析，对于立文博士的出现更加怀疑。
他起身去卧室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等重新回到客厅时，神色颇为异样。
“怎么了？”
“老宋，说了你可能不信，海鸟说，肯尼所长昨天晚上自杀了，然后咱们的老师接替了特区研究所！”
“什么？”
宋清河放在额上揉捏着的手指无力地垂下，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老恩师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他现在急需一个研究所来开启自己的终极实验，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将自己的专业用在这上头！”
于斯谭也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说宋清河催眠有术，那么，立文博士作为两人的恩师，催眠技术自然是了得，他才刚到北区就轻而易举地利用催眠将特区研究所拿到手，着实是厉害。
“老宋，银行保险箱的钥匙是不是还在你那里？交给我，我明天去取东西。”
宋清河恍惚地从怀里掏出那张牌子，迟疑了一下，慢慢交到于斯谭手上。
“斯谭，你是不是打定主意，重新开启月光石了？”
于斯谭点了点头，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牌子上篆刻的字母和符号，面色凝重。
“自从我跟安娜订婚，我把月光石的开启秘密交给她，她也是我这块月光石的第一主。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订婚礼物而已，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要请安娜亲自来使用它。”
宋清河瞬间明白了于斯谭的意思，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想要使用月光石与立文博士的终极催眠术对抗，必须要把安娜找回来，可是，安娜一回来，曦文就……
当然，这样想来，宋清河又觉得自己过于自私。
他不安地低头搅着手指，独自沉默了一会儿。
“老宋，明天我会让海鸟去我父亲的朋友那里置办一套专业的催眠设备，效果绝对不输你在国内用的那些，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来决定吧。”
宋清河抬起眼看着于斯谭坦诚的眼神，一瞬间有些犹豫了。
“斯谭，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再去想着自己的私心？可是我……”
“老宋，刘立文已经变得十分可怕了。我这块石头虽然以前被张庆阳用来做过不少坏事，可它的性能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现在唯有用月光石对付他，我跟安娜才能永久性的免除后患！”
见宋清河没有吭声，于斯谭又补充了一句:
“我答应你，等这件事之后，我会让安娜和曦文自己做决定。”
宋清河仍旧是没有说话，只是冲于斯谭缓缓伸出一只手去。
于斯谭伸手同他击了一掌，两人便分头行动了。
宋清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镇定剂在曦文手臂上注射下去，大拇指在针孔处摁了片刻。
没想到，床上的人不仅没有继续昏睡，反而有些清醒了，正轻微晃动着脑袋恢复意识，一双懵懂的眼睛慢慢睁开。
宋清河由于事先被于斯谭告知过曦文的异常反应，看好时机立即掏出曦文留下的那块怀表呈现在对方面前。
说起来，这块怀表还是之前立文博士临走时留给曦文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真正派上了用场。
“你是谁？”
“无人。”
“那么，谁在你的心里？”
“无人。”
“你的指令？”
“月光石。”
宋清河听到这个回答，心里恍然大悟:大概是上次立文博士想拿月光石，不巧被曦文小小的算计了一把，便干脆将她催眠，给出一个死指令，由她来将月光石亲自送过去。
“好。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无人。”
看来，曦文的自我意识已经被立文博士强行压制住了，脑中除了一句话指令，其它的一概没有。
宋清河不确定这个指令对曦文的强迫力量有多大，便忽然收起怀表握在手心里，假装是那块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曦文愣了几秒，逐渐清醒过来，她的眼神果然立刻被宋清河的手吸引住，目光刻板而专注。
宋清河慢慢直起身，握着怀表的那只手背向了后面，似乎是在引诱曦文上前抢夺。
曦文猛然站起，以一头孤狼扑食的姿势迅速转到宋清河背后！
宋清河吓了一跳，直接转过身去，继续与她面对面对峙着。
“曦文，深呼吸，把你现在的想法锁起来，不要再往外释放了！”
这是宋清河在给妄想症病人做治疗时常用的想象技术。
可是对于一个正处于催眠情境下、无法释放自我意识的人来说，想象力是什么，根本无从得知。
宋清河也明白过来，这些口语引导对曦文来说是徒劳，只能等明天于斯谭安排好催眠用的专业设备再做计划了。
他趁曦文愤怒僵持的那一刻立即摊开手心，想将怀表再次呈现到她眉心的位置，没想到同一时间，曦文好像早已预判到了他这个动作，一把抢过怀表丢进卫生间的马桶里，手指一摁，“哗啦”一声，剩下宋清河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
于斯谭布置好了一切，正取了换洗衣物打算去洗澡，此时看到曦文和宋清河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看曦文神色异常，便率先走到宋清河跟前推了下他的肩膀。
“怎么了，老宋？”
宋清河“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转过头对于斯谭道:
“快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于斯谭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迅速跟宋清河一起回到卧室反手锁上了门。
两人一同背靠着门大口喘着粗气，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心中回过神来。
“老宋，快用你的催眠工具啊！”
“被她丢到马桶里面冲走了！”
“什么！你是指那块怀表？那可是宝贝啊！而且还是刘立文的宝贝！”
“我知道！就是那个，已经被她冲走了！”
“那现在怎么办？”
“等！等明天海鸟来！”
于斯谭听罢这话，无力地靠在门上思索着今晚该怎么度过，这个时候后背猛然一震，传来几声剧烈的轰鸣。
于斯谭心里一沉，想到卫生间里那把修地砖用的小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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